“他們不該死嗎?”嚴壑質問虛空中的丘恆,“如果不是他們執意不聽勸阻,不會害了你,又害了那些救援隊的人,他們才最該死啊!”
唐鏡想要反駁他,卻又不知道該怎麽反駁。人的心其實都是偏的,都有自己的立場,站在嚴壑的立場,他痛惜自己的師弟英年早逝,這……誰能說他有錯呢?
或許那些犧牲了的救援隊員的家人們也會這樣想。為什麽要去救那些任性的人,明明他們自己才最應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不是嗎?
但事實卻如此殘酷。他們活了下來,而那些無辜的人卻死在了災禍裡。
唐鏡悄悄離嚴壑遠了一些。
他不想跟一個失去至親之人的傷心人去爭辯什麽,就好像他以前去參加任務,去打仗去剿匪,他身邊也有戰友會受傷,甚至也會死——難道因為那些人都是壞人,都是不值得的人,他們的受傷甚至死亡都沒有價值了嗎?
唐鏡搖搖頭。這樣的一種邏輯,是與他所受到的教育完全相悖的。當他披上戰袍,他存在的意義就是消滅掉邪惡的勢力,清除危險,更有效率地保護手無寸鐵的普通人。
有能力的人,要承擔更多的責任。
保護弱者,共同前進,一個族群才有足夠的實力去發展壯大。這難道不是人類最終能夠爬上生物鏈頂端的秘訣嗎?!
唐鏡想的再好,這會兒也不敢說話。他怕自己一開口,就直接把嚴壑給氣瘋了。
但嚴壑的發瘋顯然也是有尺度的。或者說,他心裡有著比單純的發瘋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他的情緒在太陽升起之後,就慢慢的恢復了平靜。
他從自己帶來的背包裡拿出一個很精致的亞麻口袋,轉身對唐鏡說:“你過來。”
唐鏡不太想過去。但嚴壑的神情明顯與平時是不同的,他不太敢在這個時候跟他對著乾。於是只能蔫頭耷腦地走過去,停在了兩米之外。
“什麽事?”
嚴壑有些不滿的看了看他們之間的距離,對唐鏡說:“你來試一試,看看這件衣服,你能感應到什麽。”
唐鏡這才知道口袋裡裝著的是一件衣服。
亞麻口袋是系起來的,嚴壑並沒有要打開綁繩的意思,唐鏡隻好盤著腿在他對面坐下,就這麽隔著口袋試著去感應裡面的東西。
他的精神力如同章魚的觸角,在虛空中慢慢地靠近口袋,順著織物的縫隙鑽進去,捕捉它散發出來的氣息:有灰塵的氣息,這是許久沒有被人穿用過的衣服了。但它依然柔軟潔淨,殘留著主人身上那種溫和清澈的氣息。
唐鏡仿佛觸摸到了一個強大卻又溫柔的靈魂,對於嚴壑的那些抱怨與憤怒,這個人統統都知道,他只是安靜的等著嚴壑自己想明白。
唐鏡不知不覺間淚流滿面。
睜開眼的時候,他看到嚴壑神色驚詫的看著他,眼底隱隱有狂熱的神色湧動,“你感應到什麽了?”
唐鏡抹了一把臉,“他要說的是:他這麽做,只是因為他有這個能力。”
這就是他從丘恆殘留的氣息當中感悟到的東西。
嚴臉色都變了,“那天道呢?”
他像是不能接受這個解釋,眼中泛起怒意,“難道不應該順應自然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這不對嗎?”
唐鏡抬起頭看著他,“我覺得,丘師叔的意思是說,他看到那些人,覺得他們弱小,他心存憐憫,於是他順應這種心意——舉手之勞,就能挽救一條性命,為什麽不去做呢?”
嚴壑壑仿佛挨了一記悶棍,怔怔不語。
不遠處傳來腳步聲,陳玄融眸色呆滯的走了過來,停在幾米之外。他像是完全沒有看到嚴壑的身邊還有唐鏡這麽一個大活人,眼神呆呆望著嚴壑說:“陣法都已經布好了,師父。”
他的出現,令嚴壑驚醒了過來。他擺擺手,陳玄融像是接收到了什麽命令,轉過身又慢吞吞地離開了。
嚴壑朝著唐鏡走過去,大約情緒太過激動也令他感到疲倦,他沒有再繞圈子,開門見山的對唐鏡說:“這一帶都已經封起來了,沒人能進出。我們開始吧……我想讓你做什麽,你應該是知道的吧?”
唐鏡已經猜到了,但他看著嚴壑臉上那種不顧一切的神色,心中卻有種模糊的恐懼,“師父,你是想讓我扭轉丘師叔、死在這裡的救援隊員、以及三師兄、四師兄、七師兄、九師兄……他們所有人的命運嗎?!”
唐鏡自己都不敢這樣想,這麽多條人命……他真的有那個能力嗎?!
他,他才學了多久的道術啊?
他想起只在照片上看到過的幾位師兄,覺得自己大約就是下一個去報到的人。
“師父,”唐鏡忍不住提醒他,“修行的人講究順應天道,你這種做法屬於逆天改命了吧?這真的可以嗎?!”
逆天改命幾個字像是戳中了他的痛腳,他幾乎是衝著唐鏡撲了過來,兩隻手牢牢地捏住了他的脖子,甚至還用力搖晃了兩下,“你閉嘴……你給我閉嘴……現在我怎麽說你就怎麽做,你想做也得做!不想做也得做!”
唐鏡被他掐得幾乎閉過氣,恍惚間,他忽然明白了嚴壑為什麽對逆天改命如此執著了……為了救丘恆,他已經把老三、老四、老七、老九的命都填了進去,他背負不起這麽多條人命帶給他的壓力。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