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約是把邵家玉器鋪當成了自己的家吧。或者說早年間顛沛流離的經歷讓他對邵家鋪子的存在抱有一種極為強烈的依賴感。
唐鏡也說不好他這種強烈的感情到底是好是壞。但唐鏡總覺得看見文三郎執拗的眼神時,心裡會隱隱的有些不安。因為玉器鋪不是他的,而是邵明軍的,如果有朝一日,邵明軍對玉器鋪的規劃並不符合文三郎的心意呢?
到那時,矛盾幾乎是不可避免的。
文三郎又會做出什麽樣的反應?!
唐鏡思索了一會兒,又覺得自己大約有些想多了。
這個時代有著這個時代的特點,比如上官與下屬、雇主和雇工、主人與奴仆之間是有著天然的對立位置的。整個社會體系、包括律法都會對上位者更為寬容,反過來,位卑者若是冒犯了上位者,則會受到更重的懲罰。
這是一個時代的觀念,文三郎自然也是受到這樣的觀念熏陶長大成人的。
但在唐鏡看來,這就更糟糕了。如果他在面對邵明軍的時候,沒有機會把自己的不滿和意見表達出來,這種負面情緒他是會一直憋在心裡?還是通過其他的一些渠道發泄出來?
這個發泄的過程,會不會又導致其他一些不可控的事件?!
天色慢慢暗了下來。
唐鏡聞到空氣裡飄出來的食物香氣,感覺自己的肚子也餓的咕咕叫了。他跟了文三郎這麽久,結果他就只在河邊發呆,看來在這個鎮子上,他也沒有什麽來往密切的朋友。
唐鏡開始猶豫要不要回去,說不定邵大娘還給他留了晚飯……
這時,他看到文三郎從地上爬了起來。他站在河邊伸個懶腰,然後從地上撿起幾塊石頭遠遠地扔進了河裡——剛才唐鏡還想著他要如何發泄自己的負面情緒呢。
扔石頭算是比較健康的一個辦法了。唐鏡心想。
文三郎扔了幾塊石頭,身上的萎靡之氣果然也消失了。他神清氣爽地離開河岸,開始往回走。
唐鏡連忙追了上去。
走過了兩條街之後,唐鏡忽然發現這並不是他們來時的那條路,他心裡不由得咯噔一下,暗想難道文三郎發現有人跟蹤他了?!
但文三郎這個時候卻不見了。
唐鏡快走幾步,站在巷口往裡張望,並沒有人影。他往回退了幾步,打量另外的一條小巷,也同樣沒人。
唐鏡傻眼了。
這,這文三郎難道是憑空消失了嗎?!
第78章 香氣
唐鏡在街頭巷尾轉悠了半天,到底也沒有發現文三郎的去向,這附近又沒有什麽溝渠窨井之類的東西,他擔心文三郎抄近路回玉石街了,只能先回去再說。
等他回到玉器鋪才知道文三郎並沒有回來,鋪子裡的人都已經吃過晚飯各自去休息了,邵大娘收拾廚房,阿水和邵大伯坐在廚房門口的台階上閑聊天。
見唐鏡回來,邵大娘連忙端出給他留出來的晚飯,又問他有沒有找到文三郎。文三郎這個人雖然平時見了邵大伯夫婦並不怎麽客氣,但老兩口畢竟年紀大了,看鋪子裡這些年輕人也都像是看自己的晚輩。
天都已經黑了,文三郎在鎮上又沒有什麽親戚朋友,誰知道他會跑到哪裡去?萬一遇到什麽事兒……
邵大娘只是想一想,就忍不住開始擔心起來了。
“哎喲喲,都這會兒了,”邵大娘把唐鏡的晚飯擺在屋簷下的小桌子上,很是擔心的嘀咕起來,“文三郎這是跑哪裡去了……前些天官府剛剛貼了告示,說怕有土匪下山作亂,天黑之後城門都要關閉,街上還有衙門裡的人巡邏呢!”
唐鏡洗了手在小桌旁邊坐下,伸手抓起一個大饅頭,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官府貼告示什麽的,這事兒他聽文三郎說過,但半夜有衙門的人巡邏,他就不知道了。他這會兒也有些擔心文三郎會不會被官府的人給撞上——大半夜的,他一個人在街上瞎溜達,官差看見了一定會抓他問話的吧?
邵大伯也跟他想到一起去了,他有些擔心的看了看後門的方向,小聲問阿水,“文三郎在鎮上有什麽熟人沒有?他是不是去了誰家串門?”
阿水搖頭。文三郎對著他的時候總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架勢,他躲著文三郎還來不及,哪兒還會主動湊上去了解他的情況。
邵大伯就歎氣了,“邵掌櫃要到明天才回來,要是有人出事……”
唐鏡瞟一眼他擔心的樣子,心裡有些不以為然。邵明軍又沒有任命邵大伯夫婦倆來管理這個鋪子,而且文三郎也是一個成年人了,他要去什麽地方,誰能管得著他啊。哪怕他真的走丟了,也輪不到別人來替他負責啊。
邵大娘又問唐鏡,“你是跟到哪裡把人給跟丟的?!”
唐鏡想了想說:“就是白天的時候,巷口支著一個賣燒餅餛飩的攤子的那條街……對了,叫富貴街!”
邵家鎮上做生意的人多,生意人都講究和氣生財,所以鎮上大街小巷的名字也多取平安、發財這一類的寓意。
唐鏡是因為剛來的時候在那裡吃過一頓飯,所以才把那條街給記住了。但坐在旁邊台階上的阿水聽到“富貴街”三個字,卻一下子跳了起來。
“什麽街?”他目瞪口呆的看著唐鏡,“你再說一遍。”
“富貴街。”唐鏡莫名其妙,“怎麽了?”
阿水跳下台階,懵頭懵腦的在院子裡轉悠了兩圈,然後他看看唐鏡,再看看邵大伯,一臉猶豫不決的表情,“我懷疑我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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