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鏡拿著這封信,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除了興奮,也有一些慚愧——藏鋒做事的確周全。換成是他的話,大約就想不起要先送一封信過來吧。
雖然藏鋒直接來鎮上也沒什麽不對,但先送信過來,確實可以讓唐鏡周圍的人對他這位“兄弟”的到來有一個心理上接納的過程。如此一來,等他出現的時候,不至於有人會覺得他的到來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邵家玉器鋪的人都知道唐鏡的表兄要來看他了,說不定他還打聽到了叔叔的消息,因此都來恭喜他。
邵明軍還很大方的表示,可以讓藏鋒留在店裡多住些日子。這年頭走親訪友通常都會留客人住在自己家裡。唐鏡雖然不是邵明軍的家人,但他和身邊這些學徒、長工朝夕相處,也並不拿他們當外人看。
收到來信的唐鏡興奮了一整天,直到入夜之後,他和阿水都躺進了被窩裡,這種興奮感才算是稍稍退下去了一些。
唐鏡也直到這時,才注意到阿水一直在翻來翻去地折騰,好像滿懷心事。
唐鏡靠過去一點,抬腳在阿水的腿上輕輕踹了一下,“你怎麽了?”
阿水歎了口氣,“我白天就想找你說話了,就是沒找到機會。你一直跑來跑去的,樂得跟個傻子似的……”
唐鏡忍不住又踹了他一腳。什麽叫樂得像個傻子,這臭小子到底會不會說話。
阿水竟然沒有反抗,反而悶聲悶氣的抱怨道:“之前咱們商量的事,你還想知道嗎?”
唐鏡一愣,“你是說,讓邵大娘去打聽李春娘的事?”
“對。”阿水歎了口氣,抱著被子坐了起來,“邵大娘在富貴街有一個熟人,是她以前的老姐妹。前幾天她們倆還一起去了鎮外的尼姑庵上香。這位王婆婆,就是李春娘的鄰居。”
唐鏡精神一振,“王婆婆是不是看到了什麽?”
阿水有些苦惱地抱住腦袋,“王婆婆說,就在你把文三郎給跟丟了的那天,李春娘家確實有人來,這人走的時候天都黑了。王婆婆那時正要鎖後院的小門,剛好就看見他了——三十上下的男子,中等身材,側臉靠近耳朵的地方,有兩粒小痣。”
唐鏡,“……”
畢竟是早有猜測的事,如今找到了人證,也沒有太意外的感覺。
阿水又道:“王婆婆還說,這人以前也經常偷偷摸摸的來跟李春娘私會。她因為經常在後院這裡摘菜、做針線什麽的,有時候家裡有人在,後門就沒有落鎖,後巷裡有人來往他都能看見。”
唐鏡猜測文三郎從小巷裡經過的時候,肯定沒把王婆婆這種坐在門口摘菜的老婆婆放在眼裡。
“這種事一旦說破,李春娘的婆家說不定會捉了她去沉塘……以前在鎮上,這種事是有先例的。所以王婆婆跟誰都不敢提,跟自己的兒子媳婦都沒說過。”
唐鏡冷笑,做了錯事的人不以為然,反而知情人提心吊膽。
這是什麽世道?!
“邵大娘說,王婆婆也是怕惹事,跟自己兒子商量搬家,但兒子媳婦都不同意。他們在富貴街住了小半輩子了,鄰裡鄰居的相處得也都融洽……王婆婆的兒媳婦跟李春娘關系也不錯,李春娘還幫她做過針線活兒。”
唐鏡忍不住嘀咕,“王婆婆還不如跟兒子媳婦把話說明白呢。”
“或許是不忍心,”阿水說:“或者是怕惹麻煩吧。”
“老太太估計憋得夠嗆。”唐鏡就有些同情起王婆婆來了。這種事不好跟兒子媳婦說,好容易遇到個老姐妹,可不是就忍不住了。
阿水可憐巴巴的看著他,“現在……怎辦?”
唐鏡問他,“邵大娘怎麽說?”
“她也不知道怎辦了。”阿水歎氣。邵掌櫃讓阿水給李春娘送東西的事,邵大娘是知道的。有一段時間,阿水還聽到她跟邵大伯嘀咕,說邵明軍眼光不好,人也傻,三天兩頭給人家送東西,搞不好要人財兩失。
“要不,”唐鏡試探的說:“讓邵大娘去跟邵掌櫃的聊聊,看看他對李春娘是個什麽意思?”
要是邵明軍壓根就沒有想娶李春娘的想法,那就皆大歡喜。
阿水想了想,大概也覺得這種話題也只有邵大娘夫婦倆出面去跟邵掌櫃的提才比較正常,便也點了點頭,“我跟大娘商量商量。”
“這事兒不搞明白是不行的。”唐鏡給他鼓氣,“咱們只是邵掌櫃的長工,年齡也小,不好跟他說這些的。”
“我明白。”阿水真是發愁極了,暗暗覺得李春娘簡直就是個禍胎。一旦這事兒被旁人知道,邵掌櫃還怎麽在鎮上開店做買賣。
跟自己的徒弟爭搶一個寡婦……這種名聲傳出去,真要被人拿吐沫星子淹死了。
“睡吧,睡吧。”唐鏡安慰他,“這事兒也愁不來的。對咱們來說,最糟糕的結果不過就是重新找東家。”
阿水點點頭,不再說什麽,蒙著被子憂心忡忡地睡了。
邵大娘怎麽跟邵明軍談論婚嫁大事,唐鏡是不好打聽的,他也沒那個心思了。自從收到藏鋒送來的信,他就每天急的火上房似的開始了等待。但他沒想到的是,沒有等來藏鋒,反倒先把文三郎給等回來了。
文三郎比起離開之前的樣子瘦了很多,人也黑了,整個人都風塵仆仆的,衣袍的邊角還有幾處被刮壞了,好像他辛辛苦苦趕了很遠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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