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意味著, 如果秦隨昨晚想殺他奪劍的話, 現在他已經成功了。
昨晚與其說沈惟舟是因為太累睡著了, 更不如說他是因為脫力而昏迷過去。安秋明的醫術的確高超, 憑著他的醫術和從秦隨私庫裡拿來的藥材,從離開秦宮到現在,一直把“黃鶴引”給沈惟舟帶來的負面影響刪減到最小,連嗜睡的症狀也稍微減輕,更不用說每月痛苦無比的毒發時刻。
但沈惟舟知道,從他昨天傾盡全力踩風九禦的臉開始,要麽他盡快解決身體內的“黃鶴引”,順帶著恢復武功比之前的實力更勝一籌,要麽毒素反噬加重,拖到他受盡苦楚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等到他徹底再無半分可蠶食的生機之後,解決他。
沒有第二種可能。
這毒就是存心折磨人且奔著要命去的。
也不知道風九禦到底得罪了什麽人,能讓對方下如此重手。
不過……
想想風九禦越來越離譜的作風和為人行事,沈惟舟懨懨垂眸,半是嘲弄半是冷淡地勾了勾唇角,不再評價。
環視四顧,沈惟舟並沒有發現自己昨日穿在身上的衣衫,但他發現了幾件其他的衣服,看起來像是為他專門準備的。
色澤只有紅黑二色,用料做工與自己身上的裡衣如出一轍。沈惟舟頓了一下,抬手拾起了那件黑衣,隨意地往身上披去。
“……”
不遠處的香爐縈繞著淡淡的青煙,殿內的陳設簡單,但勝在雅致精巧,雕梁畫棟,透著古樸厚重的質感。其間站著一個烏發垂落的青年,墨色鎏金的廣衫逶迤在地,遮住了他的赤足,袖袍處寬大得不像話,哪怕青年伸平了手也只能看到冷白清透的指尖。
像是偷穿家裡大人衣服的頑劣稚子。
沈惟舟冷著臉把衣服換了下來,又去試那件較之黑衣更繁複更華貴的紅衣。
嚴絲合縫,尺寸恰如其分,就像是為沈惟舟量身定做的一樣。
沈惟舟的臉色更差了。
[哈哈哈哈哈哈這不是明擺著讓舟舟穿紅色嗎?]
[這狗狗祟祟的做法讓我想起了一個人,但是誰我不說。]
[你不說那我也不說。]
[舟舟穿什麽都好看,但是總感覺紅色最適合他。]
[因為熱烈又張揚才是大美人的風格啊!蕪湖!]
攏起長發,整理好衣衫,沈惟舟拿著劍正要出門時望見鏡子中的自己,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撕下那張面具。
他現在並不畏懼恢復自己原本的容貌,畢竟已經死過一次的人,對有些事情的執著竟是也沒有那麽深了,身份也不能阻止他去做某些事,從寧安王府如此直接利落的脫身便可見一二。
但他還是有些不解,既然他現在用的是寧明歡的臉,那真正的寧明歡去哪了,陶夫人又為什麽要把他當做寧明歡送去寧安王府,他自己又是如何從秦國來到了遠在千裡之外的燕國王都。
沈惟舟隱隱感覺到,這背後的事並不簡單,甚至比他在秦國所遇到的諸事還要複雜。
畢竟秦國有秦隨壓著,上行下效,整體尚武,更喜歡用簡單直白的實力去碾壓一切,陰謀詭計也就那麽些老狐狸翻來覆去,不費多少事。
但燕國皇室孱弱,世家林立之下各有各的心思,士大夫文人諸子更擅長清談理政,力求兵不血刃,談笑間生殺予奪,以至於整個鄴昌更像是大型陰謀陽謀明槍暗箭交流場,每個人都恨不能裝著八百個心眼,為自己和身後的家族謀取到最大的利益。
沈惟舟決定再等等。
等他拿回師父的遺物,等他找到陶夫人弄明白真正的寧明歡去哪了,那他就可以撕下面具離開燕國了。
或許也不用離開,他可以從燕國開始去看看他想看的山川風月,然後再去想辦法解掉身上的毒,等老了就去找個沒有人但依山傍水的好去處了此殘生。
是的,沈惟舟還是沒松口說要幫燕無雙,也並沒有向秦隨承諾什麽加入。
坦白來說,他還是覺得燕無雙並不具備成為帝女的資質,拔苗助長可能會有一時的成果,但長遠來看絕對是有害無益的,對燕無雙本人和大燕的百姓都是如此。
但計劃終究趕不上變化快。
這麽想著的沈惟舟很快就改變了主意。
因為隨著他推開門,剛剛那發出尖叫的宮女又出聲了,這次沈惟舟聽得清楚,聽明白了那話語裡字字句句都充斥著的怨恨和不甘。
更重要的是,沈惟舟在裡面聽到了他自己。
“二殿下何苦要來為難我家公主,我家公主是先皇后所出,這些年來雖然無功但也沒有大過,難道配不上長公主的名號,難道真的要逼死她不成?”
一個聽起來輕浮油膩,有點像公鴨在叫的男子不屑地笑了一下:“為難她?怎麽就為難她了。”
“皇姐為了一個寧安王府的私生子與雲薛兩家結仇,還把寧安王府未來的世子給得罪了,這不是為難她,這是在為難父皇,在為難本殿啊!”
男子說到這兒,話音頓了頓,像是難以啟齒,邊歎息邊道:“更何況皇姐的事這段日子也已經傳開了。”
“身為大燕長公主,遭遇劫匪失去音訊有數月之久,聽盛公子說她還曾流落青樓,最後更是落入秦國帝君之手,又被送回大秦,誰知道這其中經歷了什麽,她又做了什麽有辱大燕先祖的醜事……”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