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外的,又被攔下來了。
身前攔著一圈護衛,只要沈惟舟想,一息之間他們都會沒命。
青年那雙漂亮的眸子含笑看過來,明明他看上去那麽溫和,還帶著病氣的蒼白臉上那麽脆弱,但被他看到的那一刻,眾人還是下意識繃直了身體,有幾個甚至還咽了下口水,眼裡流露出自己也不知道的恐懼之色。
但下一刻,青年就掩下了眼底的情緒,那種如芒刺在背的感覺也消失殆盡。
這群侍衛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在鬼門關晃悠了一圈,不過就算是告訴他們也沒用,除非把刀架在他們脖子上讓他們下一刻就去死,不然他們還是要聽從太后的命令,用來自保和保全自己的家人。
沈惟舟不想為難他們,畢竟這群侍衛嚴格來說都是秦隨的麾下。
所以就只能為難自己了。
一盞茶被遞到沈惟舟眼前,令人聞著有些熏然的茶香在空氣中愈發濃烈,旁邊聞到茶香的侍衛神情都開始有些恍惚,離這茶盞最近的兩人卻是一個賽一個的清醒。
見沈惟舟安然無恙的婢女十分不解,皺著眉又把茶盞往前遞了遞,差點就碰到沈惟舟的鼻尖:“公子,請。”
沈惟舟垂眸看著這個用厚重劉海蓋住自己面貌的婢女,不久之前彈幕提到她時還是滿屏誇讚之語,現在卻全然只剩下貶低,何其可笑。
他微微偏頭避開那盞茶:“安詩雨?”
安詩雨猝然抬頭。
她看著面前的青年,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又說不出來。她想問問沈惟舟為什麽知道她的名字,為什麽好像認識她一樣,明明他們從未見過,為什麽沈惟舟會對這茶毫無反應……但她什麽也沒說。
姬盈盈看上去嬌俏可愛,平時待人接物也是十分討喜,但不包括對她。
安詩雨就是姬盈盈從路邊撿的一條不會叫但是能咬人的狗,她從不叫安詩雨全名,因為她覺得會給她招來晦氣,平時就叫安安,有必須讓她去做的事的時候就叫她,詩雨。
是不是很親昵,聽起來也沒什麽不正常的?
如果不是每次一邊叫她安安一邊在她身上潑開水,不是用刀在她身上劃開一道道口子撒上鹽問她是不是真的疼,不是讓她寒冬臘月隻穿單衣去雪裡跪著,如果不是每次叫她詩雨她就要殺好多人,那安詩雨也會覺得,這麽叫真的很正常。
很多人都說安詩雨的名字好聽,安詩雨自己也曾這麽以為,直到每一次被叫名字都成為她日日夜夜揮之不去的噩夢。
安詩雨痛恨這個名字。
安詩雨更懼怕姬盈盈。
所以她就算不想給沈惟舟喂毒又怎麽樣呢?
她之前下毒下蠱害死的人,也沒有一個是她希望去死的啊。
想到這裡,安詩雨厚重劉海下遮住的雙眼驟然一厲,空著的那隻手直接探出,看動作竟然是想強迫沈惟舟喝下這茶。
她毫無武功,只會用毒和蠱,按理說不應該如此莽撞。只是姬盈盈就在身後冷冷看著,沈惟舟又看上去毫無武功,再加上她身上就有讓人聞到就神志恍惚的迷迭粉,因此她還是決定賭一把。
在場的所有人注意力都放在了沈惟舟身上,無數雙眼睛盯著門口那個漂亮病弱的美人,抱著一點惋惜又無所謂的態度,他們俱是冷漠地看著安詩雨的動作,姬盈盈面色稍霽,那令人心生好感的笑容重新綻放在明豔的小臉上,比之前更好看了幾分。
沈惟舟見狀,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唇角,冷淡地抬手。
黃鶴引的毒已經解了個七七八八,按理說沈惟舟百毒不侵的體質也應該順著消失,但很可惜,可能是之前中毒太深,也可能是這些日子喝藥太多,安詩雨身上的這點毒,對沈惟舟依舊沒用。
都不用碰到什麽,少女黯淡的雙眼暴露在沈惟舟面前,而她的手高高舉著那杯茶,茶水漸漸變涼,香氣愈發濃鬱,卻只能定定地止在沈惟舟唇邊,再不能寸進一步。
按理說這個時候總該放棄了,但安詩雨還是執拗地不肯動彈,就擋在沈惟舟旁邊,非要喂他喝下這杯茶不可。太后和姬盈盈的臉色已經有些僵了,沈惟舟退開一步,正要說什麽,卻感覺到了不對,倏地抬頭望去。
秦隨不知何時來到了永壽宮,就站在一個視線死角處,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也不知道到底聽到看到了什麽。
無人通報,所有人都沉斂神色,低頭跪了下去,然後眼前閃過一片黑色。
帝王繡著金龍的玄色長袍一角曳地劃過,黑金的皂靴踩在地上毫無聲音,修長有力的雙手彎弓搭箭,男人狹長鳳眸微微眯起,薄唇緩緩勾起一個有些漫不經心的笑。
沈惟舟發現秦隨的那一瞬間,二人遙遙四目相對,誰都沒看清彼此的神色。
玄鐵製成的鋒利箭矢在空中疾速而過,破空聲伴隨著驚呼聲一前一後,沈惟舟隻感覺到有陣風從臉頰側生硬劃去,然後白玉杯盞應聲而碎,最後釘著太后華貴的雲衫連人帶衣服一起到了椅背上。
四下尖叫出聲,安詩雨嚇出一身冷汗,脫力地跪坐在地,姬盈盈緊緊握住椅背,瓊鼻滲出晶瑩的一點汗珠,好像要把嘴唇咬出血來,太后則最為狼狽,衣帛被撕裂出一個口子,臉上全是驚慌失措,正尖聲讓人趕緊擋住她。
永壽宮正殿成了一團亂麻,原本攔在沈惟舟身前的侍衛已經戰戰兢兢地跪到了一旁,沈惟舟孤身一人站在原地,仿佛什麽事都影響不到他,又或者是因為太專注一件事所以忽視了其他所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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