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姬衡玉的光芒太盛了,盛到從出生開始就阻斷了兄弟姊妹所有爭權的路,除非姬衡玉死,否則晉國皇室其他人不會有出頭的機會。所以這些年姬衡玉遭到了不少明裡暗裡的刺殺,絕大部分都是來自晉國內部,但每一次死的人都不是他,而是日漸稀疏的皇室子孫。
姬盈盈知道姬衡玉的手段,所以她從不與姬衡玉唱反調,安安分分地等著姬衡玉把她當個小妹妹養著,不摻手任何有關帝位的事。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蟄伏隱忍數年,以前沒有機會,但是現在有一個天大的機會被遞到了她的手裡,只要她踮踮腳就能夠到。
拿下秦隨,若秦國勝,她為帝後;若晉國勝,她是為晉帝統一天下付出良多的公主,這兩個身份無論是哪個都可以讓她在權力的中心如魚得水,甚至取而代之!
只要……拿下秦隨。
想到這裡,姬盈盈咬住唇瓣,狀似天真地抬頭:“真好,陛下一定很愛這位公子吧。”
愛?
還沒等秦隨說什麽,太后先面色扭曲地大笑出聲,笑到前仰後合不能自已,笑到眼淚都要出來了,才拭掉眼角的淚珠開了口:“帝王沒有愛。”
紅顏未老恩先斷,最是無情帝王家。
帝王怎麽可能會有愛這種東西,別在這引人笑話了!
“好了,明天,不,今日。”太后拚盡全力撕下了被釘在椅背上的衣帛,“哀家會下懿旨,皇帝與盈盈就挑個最近的好日子大婚,如果有人不同意,讓他到哀家面前來說!”
秦隨勾了勾唇,置若罔聞,轉身就走。
他的手始終沒有放開沈惟舟,似乎是在回答姬盈盈,也似乎是在回答太后。
見真的要走了,沈惟舟看了一眼還跪在地上的安詩雨,輕輕扯了扯秦隨的袖子:“我要她。”
秦隨沒問為什麽:“來人,帶走。”
姬盈盈想說什麽,但是被泛著寒光的刀身逼了回去。她目光陰冷一瞬,又恢復如初,笑著對安詩雨說道:“詩雨去伺候公子幾天,可不要忘了本公主,聽說最近有你兄長的消息了呢。”
安詩雨身形抖動了一下,低聲應是。
沈惟舟冷眼看著這一幕,什麽話也沒說。
反正安秋明就在太醫署,等他們兄妹二人相見,一切自會明了。
一行人來也匆匆去也無聲,就這麽退出了永壽宮,秦隨和沈惟舟慢慢走著,身後傳來二人故意說與旁人聽的交談。
“陛下重情重義,這不是一件好事嗎?”姬盈盈似乎是在安慰太后。
“重情重義?重情重義可跟有情是兩碼事,帝王當然不能有情。”
“古往今來哪個帝王能專情一人,自古薄情帝王家,你看看那些癡情種哪有一個好下場,為了一人葬送天下江山的例子還少嗎!”
察覺到沈惟舟在聽,秦隨解釋:“那是他們廢物。”
因為廢物,所以只能當大局的傀儡,只能用心愛的人當擋箭牌,來掩飾自己的無能和失敗。
“陛下只是跟這位公子兩情相悅,沒有那麽嚴重的。”姬盈盈抿起唇角,“盈盈無意打擾,擇日就離開望京回晉國了。”
“沒有那麽嚴重?”太后冷笑,“如果就是這麽嚴重呢?如果此子真心愛護皇帝,就應該知道八十萬大軍壓我大秦邊境,就應該知道國庫空虛軍餉不足,就應該知道帝王不是他一人的,而是這天下千萬人的!”
沈惟舟停下了腳步。
秦隨面色不改:“想聽什麽朕與你說,不必聽她攀扯。”
認可了這個說法,沈惟舟繼續和秦隨往外走去。
最後幾句話隱隱約約地傳進耳邊。
“這位公子也像是識大體知禮節的,必不會讓天下蒼生陷入戰火之中,太后放心,盈盈會盡快修書皇兄。”
女子聲音甜美而純淨,帶著一點令人啼笑皆非的堅定感。
“大婚之日,就是晉國出兵相助秦國之時。”
“這天下,秦晉平分之——”
……
片刻後,一輛貌不起眼的馬車出了宮門,直直往城門口而去。
到了城門,秦隨和沈惟舟在一眾面色沉肅的禁軍面前登上城樓,朝著遠處眺望,將目所能及的山河勝景都收入眼中。
往東看去。
春風撞入萬丈林濤,枝葉摩挲的沙沙聲自遠及近傳來,根深葉茂的林間鳥雀啁啾,鬱鬱蔥蔥讓人心緒一下子平靜下來。
視線轉向南邊。
護城河折射出粼粼波光,熾熱的太陽為河水添撒上了一層金輝,夕陽西下的時候水天一色,格外漂亮。
最後把目光投向西側。
群山層層疊疊的深淺色勾勒出濃淡相宜的水墨畫,遮天蔽日的險峻絕峰在遠處看也不過就是小土丘,只有真正登上的時候才能察覺那崇山峻嶺之下的幽暗深谷。
其實說要看也沒什麽可看的,天下風景千萬般好,如詩如畫,可若是沒有那摻雜其中的那一個個被點成小黑點的百姓,那風景也就只是詩畫,不是人間。
沈惟舟低眸看著城樓下的山河盛景,一身紅衣灼目,手中拿著一個不甚起眼的玉墜。
他看向秦隨:“說罷。”
現在的情況到了何種地步?
秦隨言簡意賅:“最後一戰。”
燕國舉國兵力傾巢出動壓在大秦邊境,隻待一聲令下,便可攻入。晉國說是在等秦國的結盟請求,可燕國哪裡來的如此多兵馬,又是哪裡來的糧草軍餉,前線後方晉國早就插手其中,燕國引狼入室與虎謀皮,不管秦國是否與晉國結盟,只要秦燕兩敗俱傷,那最後的勝利者一定是晉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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