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說服自己要寬容待人,要接受自己不如你的事實,但我聽師父口中對你的指導和誇獎,看同門眼中對你的追逐與仰望,再對比我自己……發現我做不到。”
沈惟舟終於找到了一塊還算乾淨的地方下腳,細細打量著風九禦身上的致命處,劍身映照出水面波紋,也照出青年毫無波動的穠麗眉眼。
“我心態失衡,開始用盡方法打壓你,引導同門孤立你,但你依舊我行我素,好像什麽都不在乎,活得永遠乾乾淨淨又高高在上,七情六欲仿佛都與你無關,真的是讓人想看看你跌下神壇到底是什麽模樣。”風九禦恨聲,“我不信,你當真就沒有欲望嗎!人怎麽可能沒有欲望!”
“所以我看著他們廢了你的經脈,毀了你的根骨,甚至把那劇毒都種在了你身上,讓你沒有還手之力卻還要每日忍受痛苦,被送到那暴君帳下夜夜承歡,看你這白雪跌入汙泥該如何自處。”
風九禦呢喃:“你為什麽還是能爬起來呢?”
沈惟舟還是沒舍得用自己的劍。
一根纖弱的柳條被握在修長漂亮的手中,帶著薄繭的指腹劃過柳條粗糙的表面,將其伸平,而後如一道青蛇吐信般嘶嘶而出,直接穿過了風九禦的喉嚨。
乾脆利落,一擊斃命,連句遺言都沒讓風九禦留下。
[……好突然,我以為舟舟會心軟。]
[爽了,誰要聽這傻逼叨叨,殺得好!]
[為什麽要心軟,舟舟受苦他怎麽不心軟,涉及自己利益了就開始買慘了?hetui!!!]
[可是柳條殺人真的很酷誒(對手指)人家也想學。]
人在死到臨頭之際好像大多都喜歡陳述自己的淒慘生平,沈惟舟不太能理解,並且覺得這是一件十分愚蠢的事情。
腳步聲漸行漸遠,意識彌留之際,風九禦聽到青年冷冷傳來一句:“因為你廢物。”
廢物才會自怨自艾,才會不提升自己反倒打壓旁人,才會做的全是利己的事說的全是利他的話,甚至連借刀殺人都說不到點子上。
是的,說了這麽多,風九禦不是為了懺悔,也不是為了反思,更不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只是想利用沈惟舟殺了背棄他的盛空陽等人而已。
自私自利又冷漠狠毒的蠢貨,到死都抓不到點上,也怪不得能被盛空陽盛明儒父子利用的徹徹底底然後一腳踢開,當成垃圾一樣避之不及。
畢竟腦子壞是會傳染的。
抱在柱子上的手臂沒了力氣,風九禦不停冒血的喉嚨處發出“嗬嗬”的聲音,他不甘地試圖抓住什麽,卻還是徒勞,最終歸於寧靜,直直朝著湖水栽了下去。
水面蕩起一陣濃黑的波紋,片刻後,塵埃落定。
只剩月色依舊。
——
秦歷三月初五,大吉,宜嫁娶。
天還沒亮,無數人就動了起來,紛紛開始檢查今日所穿衣物,所備禮,並再三叮囑家眷今日不要出錯。收拾齊整之後,眾人紛紛上了馬車,往秦宮方向而去。
整個望京城都掛上了紅綢,家家戶戶都把過年時才舍得掛出來的紅燈籠給掛在了門上,沿途十裡長街,入目皆是喜慶之色。帝王大婚,兩國結盟,萬民同慶。
姬盈盈在驛館看到這一幕,躁動不安的心下稍靜,但她還是皺著眉十分抗拒地看著那侍衛:“你再說一遍?”
衛尋清持刀站得筆直,身旁有人拿著托盤,托盤上是今日大婚所需喜服和頭面,聽上去沒什麽問題,如果不是這喜服和頭面都是黑色的話。
姬盈盈的大宮女強壓下怒意:“哪有大婚之日穿黑色的,是結親還是服喪?”
衛尋清大拇指一撥,長刀出鞘,身後的侍衛也跟著抽刀:“放肆!”
“九公主,您現在還非我大秦帝後,請讓身邊的人慎言。”衛尋清面無表情,“入鄉隨俗,更何況公主是嫁入我大秦帝王家。秦國向來以黑色為尊貴,陛下的衣服也盡數是黑色,今日喜服也是一樣。”
見姬盈盈還是難看著一張小臉不說話,衛尋清收刀入鞘,拿過喜服在她面前“唰”一下展開。
料子華貴,製式精美,可它是純黑色,沒有半分點綴的黑,像極了明晃晃落在姬盈盈臉上的一記耳光。
自古以來便是正妻穿正紅,她堂堂一國公主嫁於一國帝君為後,不能穿正紅也就罷了,竟然要穿黑色大婚。
盡管聽衛尋清解釋了在秦國黑色為尊貴,但姬盈盈還是覺得這就是秦隨給她的羞辱,因為她誘太后和她給秦隨施加壓力,因為她讓姬衡玉繼續逼迫秦隨,因為秦隨為了秦國不得已而娶她,所以秦隨今日要如此羞辱她姬盈盈。
想明白了這一點,姬盈盈反而踏實了。
她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罷了,時間來不及了。”
“給本宮更衣。”
還沒想好用什麽理由說服姬盈盈的衛尋清:?
姬盈盈自然不知道衛尋清在想什麽。
她只知道兩國對外放出的消息是秦隨因為這些日子的相處與她兩情相悅,所以才會與她成婚,秦晉兩國也順理成章地結盟,共擊燕國。
但自己的事自己最清楚,姬盈盈這些日子根本連秦隨的面都見不到,更別說要製造機會讓他愛上她。
秦隨突然松口讓太后準備大婚,盡管符合計劃和當前秦國危急的處境,連姬盈盈告訴姬衡玉都是篤定秦隨對她有好感的口吻,但她其實直到現在都是腳步踩在空中不可置信的一種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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