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她的成果越來越多,就有很多人被“塞進”了她的團隊。比如檢察院院長的女兒卡麗,九流水平三流大學一流實驗室經歷,杜嘉塔看一眼她的簡歷都知道哪部分是錢堆出來的,哪部分是權堆出來的。以前杜嘉塔也被塞過人,但那時她還有些自主權,現在不一樣了,沒想到人拉人的力量這麽強大,經費竟是這麽容易被左右,唱反調竟是這麽艱辛。
她最終妥協了。來一個卡麗,就會有下一個,還有很多屍位素餐的“大前輩”,除了打官腔就是指導人生——指導實驗是做不來的。還有大大小小的宴請,上上下下的演講,沒完沒了的匯報,24小時不停的聚光燈。
平心而論,她那時候混得不錯,她有很多錢,只要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能舒舒服服。但讀書人,或者說她這樣窮人家出來的讀書人就這點不好,得了便宜還賣乖,書讀多了人容易要臉,心比天高,看不上別人,錯誤地以為她“允許”別人進來,是她給的恩德。
某次同盟雜志訪談,提到新成果,問及團隊副手某高齡男教授,年逾花甲深耕不輟,這給了你們研究什麽啟發,凸顯了什麽精神?
杜嘉塔那會兒大可以說些前人栽樹後人乘涼的話,但她回想起那個大腹便便、煙酒過量、色眯眯小眼睛、極愛說教的廢物,沒忍住,回答道,人當走則走,老而不死是為賊。
天知道,她說出來的時候心裡有多爽,差點沒笑出來。
後面結果當然不怎麽樣。所幸她實在有用。
後來又有一次,被問到為什麽她成果這麽多,很出名,卻在職稱上沒有晉升,沒有入選科教百人。她想了想回答,因為這一行還是比較歧視女性。
她說的不一定完全正確,也不一定錯,她說只是因為她這麽想。除了說教、處分和排擠,其實沒有真正傷及她的後果,反正她本來也就很難晉升。這導致她越發我行我素。她不參加討厭的人的生日會和送別派對;打發資質平平的人去打掃衛生,包括“沒用的卡麗”——她給卡麗起的綽號;在大會上對錯誤的方案翻白眼;不允許“老廢物”在這一層吃東西,會當著前輩的面說“年紀大了這麽能吃,這一層要不要多給你們裝幾個廁所?”
或許她拒絕不了不經允許地被塞進人,但進來以後就是她說了算。她要拿著高工資,看著這些有背景、有關系的特權分子,然後羞辱他們。
其實她自己也知道,假如她身段更軟一點,更左右逢源一些,她完全可以拿“入室指標”去換些好資源,比如晉升,比如權力,比如更多的錢。
但她忘記是從哪裡開始感覺到受辱,產生了這種自暴自棄般的報復心,以一種對誰都沒好處的方式排解鬱結,或許像她這樣志得意滿的天才,不屑於同流合汙,因為那意味著失敗,而她痛恨失敗。
不過,總會有報應。
對“米嘉”的實驗已經到了關鍵節點。杜嘉塔已經證明,“米嘉”是人類,體內有百倍異於常人的紅細胞,血液濃稠度的變化受氣溫和情緒的影響;他與“紅血人”表現出極高的相似度,或許就是他們中的一員。
那時候報道很興奮,“紅血人”本就被視為“英雄一族”,很多超級變種人都是紅血,這個或許就是多年前流落異處的紅血人,這也就意味著,紅血人可以像他一樣,不借助傳輸工具到底其他時間線。
但杜嘉塔對此始終持懷疑態度,她認為這種血液濃稠度的變化累積最終會導致某些形體上的異變,在她的堅持下,實驗繼續,研究人員逐日提升電力,一點點調變試驗場磁場密度等控制條件。
終於在某個普通的夜晚,“米嘉”徹底變異,他的身體無限伸展,內髒液化,背部有鱗片狀護殼,腹部肌肉柔軟,類似一條硬殼蟲。
那天,杜嘉塔邊看著屏幕邊接水,滾燙的水漫到手指上她也沒有反應過來。
頃刻,房間裡異動起來,實驗員東奔西走,大聲呼喊,那個來采訪的團隊對著屏幕一秒都不敢懈怠,直到保安接令走過來一巴掌拍翻攝像機。
這件事被壓製了下去,不了了之,什麽結論最後也沒有得出。杜嘉塔猜也許是因為紅血人的異變不能為人所知,畢竟紅血多被視為英豪;也可能為了穩定,畢竟世上還有那麽多紅血人。
如果是實驗事故,那晚負責流程監控的其實是“沒用的卡西”;如果是實驗方向問題,這個方案上署名和未來受功的、在杜嘉塔之前還有好幾個“廢物”。
但杜嘉塔是唯一受了責難和處分的人。
從各種意義上說,這個結果杜嘉塔都不意外。她自己也知道,她不是什麽討人喜歡的角色。
她拿到調令的那天,觀察團的切斯頓來找她吃了頓飯。他們是同一個學校的前後輩,不過他是學什麽人文社科的,之前只在校表彰會打過照面,互相聽過名字,同為觀察團效力後,幾次會議上打過交道。
可能看在學校門楣,切斯頓話說得也很直接真誠,沒怎麽打官腔,他說他相信杜嘉塔的能力,不過“米嘉”的事很敏感,或許和厄瑞波斯有關。杜嘉塔沒回話,切斯頓比她明顯混得如魚得水。
她說不介意,人各有命,。
切斯頓面上露出於心不忍,猶豫了一下,問了個他自己很關心的問題:米嘉是不是被擊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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