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為什麽為什麽!”“別殺我別殺我求求你別殺我!”“我的孩子呢,你有沒有看到我的孩子!”“我是個老師,我做錯了什麽,為什麽要殺我,我一生行善積德……”“哥哥,哥哥求求你,別殺我……”“小兄弟,你要錢嗎?我有錢的,你送她走好嗎,你開槍的時候別瞄準她好嗎?”“我真的不是紅血人啊……”
“一——”
“媽!媽媽!!——”
***
歐石南和安東尼踏上這條路上的時候,新起的屍體已經蓋住了下面的屍體,烏雲從東聚到西,冷風一陣陣涼,一條壞了的長槍插在地上,槍口站著一隻翠綠色的鳥,樹葉呼啦啦地飛,滿目灰塵,把血都染得髒兮兮。
歐石南低頭看自己的腳,又抬起來,鞋底沾起一條黏糊糊的血。
他們沉默地走在屍體堆中間,避開人的身體,一腳一腳踩在血泊裡,像走過某片雷區,走得心驚膽戰,搖搖晃晃,不敢低頭看,怕對上誰的眼。
安靜。
只有腳踩在血泥發出的噗嗤聲,好像雨後走進一片樹林,泥濘的土地。
安東尼失足滑了一跤,倒了下去,手不知道撐在了誰的身上,摸到余溫尚存的軀體,碰上了死人的臨終抽搐,那挺魚一樣彈了一下的身體讓安東尼放聲尖叫,他踉蹌地爬過幾個人,栽在血裡,一張年輕的臉已經破碎,抓著自己的頭髮,然後又撲在地上乾嘔。
歐石南停下腳步,卻遲遲沒有轉頭看,他也不再往天上看,他終於認命一般正視了前方,浩瀚的土地上,累累的屍體,綿延著伸向地平線,成為坑坑窪窪的新的土地,夕陽紅滿天,紅不過地上血的豔色。他想起來在另一條時間線上的平原,彩花一樣的爆炸,遠不及此地此處此時此刻,如此重,如此腥臭,如此悲傷。他想起來他剛開智的時候,他在伊甸園裡看夕陽,誰牽過他的手向遠處走,他在燭火下縮在誰的懷裡睡,那時候他讀過一首詩,悲哀的、蒼老的詩,失敗的、痛苦的旅人,八十年的生與死,兩千年的朝與暮,和他有什麽關系?
他咚地一聲栽倒在地,他蜷縮著身體躺在血裡,他捂著臉,想起那個在甲板上哭的老人,一定在冥冥中為他今時今日流過淚。
安東尼坐起來,看夕陽西下,空無人影的荒屍灘,此時幾位烏鴉來光臨,停在屍體上,和安東尼對望。
他站起來,挪到歐石南身邊,伸手拉住他,“站起來。”
歐石南沒有動,他在想他的生命和神明。
安東尼蹲下去,掰開歐石南擋臉的手,手下那張臉平靜而乾涸,安東尼抽了他一巴掌,問他:“你能帶我上去塔嗎?”
歐石南看著他,緩慢地眨了下眼,表示肯定。
“求神,就求神吧。”安東尼看了看滿目的紅色,又看向歐石南,“看來即便沒有厄瑞波斯,人鬥人,也不怎麽美好。”
***
艾格妮絲和芙裡佳站在杜嘉塔的樓下,看著少將離開,十來分鍾後,她們還站在原地。
艾格妮絲撓撓臉,問道:“現在我們做什麽?”
芙裡佳歎口氣:“去殺艾森吧。”
“殺不完的。”
“殺一個算一個。而且現在這個求生意志這麽強,這一切一定是他主謀,換下一個說不定情況有所變化。”芙裡佳思考著,“只要艾森死得足夠多,就沒有那麽多數量的艾森來撞擊,自然產生的能量就少得多。現在已經來不及計算,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芙裡佳拍拍她,示意走了。
艾格妮絲跟上去問:“我們上不去那個塔吧。”
“不用上。他會下來。”芙裡佳看向遠處的斷橋,“他說了,會去找人的。”
艾格妮絲默默地跟在芙裡佳身後,低著頭想事情,直到撞到了芙裡佳身上,才注意到芙裡佳剛才有跟她說話。
“啊,什麽?”
“我說……算了,”芙裡佳看看她,“你在想什麽?”
艾格妮絲咬著嘴唇,偏偏眼,又轉回頭問:“芙裡佳,你說,艾森做錯了嗎?”
“什麽錯不錯?”
“就像一輛火車開到分叉口,一條軌道是1個人,另一條軌道是10個人,應該怎麽選?而且這個人又很重要。”
芙裡佳彎彎腰,雙手搭在艾格妮絲肩膀上,直視著她,“芙裡佳,如果厄瑞波斯不是艾森,這輛火車根本就不會開過來。”
艾格妮絲困惑地看著芙裡佳,“可是,救愛的人,到底是對還是錯呢?”
“這種事,反正我做不出來。”
“你為了任何人都不會這麽做嗎?”
“絕不會。你會嗎?”
艾格妮絲抿了抿嘴,沒有回答。
芙裡佳打量著她的表情,換了個問題:“艾森是你的朋友嗎?”
“以前是,啊不,有個艾森是,不過艾森嘛,死得都很快的。”艾格妮絲無奈地笑了一下,“那時候我們都十五歲,還有其他的小夥伴,一起去果凍世界大冒險,還到深海釣過鯊……不過道不同,很快就散了。”
芙裡佳沒有再問,攬過她的肩膀。
***
“我要見他。”
菲利克斯C抱著手臂靠著牆,看了一眼歐石南,撇撇嘴笑笑,“要見他的人很多。你是怎麽爬上來的?”
“讓我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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