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我們從這裡出去就開個火葬場吧,度化眾生。”
艾森的眼睛彎彎的,流露出一種甜甜蜜蜜的氣質,讓安德烈覺得心痛,他把艾森按在他肩膀的手又拉下來,執著地握在一起。
“你不覺得這樣很霸道嗎,你要分手就分手,要複合就複合?”艾森雖然這麽說,但聽不出責難的意思。
“我是來找工作的,”安德烈推脫道,哄他,“不一定非跟老板談戀愛。”
艾森不笑了:“如果我要環遊世界,不缺跟班。”
安德烈看著艾森,轉開頭,慢慢吐口氣,伸手撓了下眉心,摸了一下臉頰,才又轉回頭看艾森,“那假如我說我愛你呢?我能跟你一起走嗎?”
“‘假如’?怎麽你還用這個討價還價啊。”艾森笑起來,隨即得意洋洋地表示,“你不用說我也知道你愛我,拜托,你可是千裡迢迢跑到這裡來耶,以我對你的了解,你肯定就沒有想過要回去。行了,說不出口就說不出口吧,反正我也不愛聽這種酸話,我已經成熟了,這種小情話對我毫無影響,我的心已經超凡脫俗,直入……”
“我愛你。”安德烈仍牽著艾森的一直手,看著這個年輕人說。說的時候他居然心跳轟鳴,幾乎聽不見自己的聲音,最後一個音節落下來的時候,好像他猛地從萬米高空跳下來,摔倒了一片棉花地上,天空啊花香啊海闊天空,然後他回憶起,他從沒有對任何人說過這種話。
艾森愣了,微睜著雙眼好幾秒沒有眨,比安德烈本人還震驚,然後他的臉毫無預兆地慢慢開始紅,先從耳廓,燒到耳垂,一片通紅要滴血的耳垂繼續傳染,臉頰直鼻尖,又往額頭和下巴燒,還不提本就柔潤的紅唇。
安德烈說出口,覺得又輕松又高興,很喜歡表白,乾脆繼續說。
“我說我一看見你就高興,是真的。我剛和你重逢的時候老做夢,夢見我還是13歲的時候,跟著伏基羅在街裡低著頭走路,街口有個熱鬧的攤鋪,裡面有個和我同齡的小孩在表演坐火箭上天,我走過去看,你就是那副獨得天下寵愛於一身的樣子,堂而皇之的囂張,指指點點,聰明伶俐,前途光明燦爛。你趾高氣昂地講解,我在台下看你,然後你注意到我,看了我一眼。我們的路如此不同,我得低著頭趕路,你卻總是仰著脖子,但是在你跟我相遇的時候,莫名其妙地會看到彼此。伏基羅叫我趕路,我就繼續跟他走,我不回頭,但心裡卻在想象,你描繪的天空和我走的這條土路是不是完全不同。
從小我就十分尊重別人的決定別人的路,不打擾別人也不想被別人打擾,所以我偶爾想起你,你偉大的幻想和天真,就會覺得快樂,就像看一本讓人快樂的小說,欣賞櫥窗裡漂亮的玩具,觀賞春天最豔的花,不需要屬於我,你存在我就覺得,真的很好。
那時候我站在你的病床前,槍對著赫爾曼,他悲痛欲絕,你也生死未卜。那時候我突然很自私地想,假如萬分之一,萬分之一你我再相遇,而我殺了赫爾曼,那你屆時再看到我,要用什麽心情面對我?……”
“你怕我恨你?”
“我倒不是怕你恨我,我只是擔心你那時候愛恨交雜,太痛苦。別這麽看我,我畢竟情愛方面算老手,愛我的人我很容易就能看出來,更何況你根本也沒有試圖掩飾。你單純地恨我或者愛我都可以,但我擔心愛恨摻雜你會自我拉扯,汙染你一塵不染的心,這種苦不必受,你直來直往地活著沒什麽不好。
可能也因為我對赫爾曼還有殘余的舊情,總而言之那個瞬間我決定不殺赫爾曼。錯過了那次,就變成了赫爾曼追殺我,他也是念了舊情,不然我也不會從他的追殺下逃出來……”
艾森繃起臉,不高興的番茄臉鼓鼓的,“‘舊情’這段跳過去,不要說了,沒一句我愛聽的……其他的繼續。”
“其他的,還有什麽,我都說了,我愛你。我愛你像愛一片雲,一隻小貓,一隻小狗,一首歌,一個玄機,一把土,像愛一個更好的我自己。我只要想到某年某月某個時刻,你這麽年輕,這麽美好,卻會在一個我看不到的地方獨自死去就心如刀絞,所以我來找你,想繼續跟你在一起,你說是複合也好,找工作也罷,擺渡人也可以,總之我想繼續陪你。
本來我不打算表白的,因為你其實是個很認真的人,不曉得你自己知不知道,我真怕我對不起你。
還有什麽,你還要聽什麽?”安德烈笑起來,湊近他,捧著他的臉吻他紅透的臉頰,“我愛你,愛你。”
艾森已經很難思考了,他的臉紅已經燒到大腦裡去了,估計得緩一會兒,自己嘟嘟囔囔,“說什麽說,不考慮我感受……”
安德烈吻他的臉,他縮著脖子想躲沒躲,低著頭,握住安德烈的手心一層密汗。
然後安德烈問他:“那我們走吧?”
這時他才抬起頭,斬釘截鐵地說:“不行。”
這下安德烈有點難以理解了,還有什麽比互通心意的兩個有情人雙宿雙飛更好的選擇嗎?
艾森說,有。
安德烈懵了,手握著艾森要放不放,人生頭回表白,給公主在塔下唱情歌,公主探出頭來讓他回去,安德烈一下子簡直不知道何去何從。
艾森說:“因為我已經做好了離別的準備,你再來陪我,我就依依不舍,依依不舍就不自由,不自由就痛苦,我剩下沒多長時間了,但是只要一看到你我就會想啊,我會想好可惜,真不想結束。於是剩下的時間我只會懊惱,過一種對每天都精打細算的生活,對分分秒秒斤斤計較,坐在火山口等火山爆發,對即將發生的事心照不宣,你愛我就是同情我,你陪我就是送葬。這樣的生活,我不要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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