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觀察出來的。”
赫爾曼把他抱過一叢亂枝,又放下來:“別擔心,一切都好。”
“那你們有沒有爭執呢?”
赫爾曼停下來,轉過頭看他:“怎麽了,你對這個很感興趣嗎?”
艾森點頭:“是的。”
“為什麽呢?”
艾森聳聳肩:“我對安德烈很感興趣。”
赫爾曼張張嘴,沒說話,又舔舔嘴唇,問道:“他哪裡很有趣嗎?”
“他很有個性。”
赫爾曼承認:“他有點怪。”
艾森不同意:“還好吧。”
赫爾曼笑起來:“那好,很高興你們相處得好。”
艾森一針見血地指出:“你才沒有高興吧。”
赫爾曼舉舉手:“確實,我希望你離他遠一點,包括那個新住進來的年輕人。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把你送到石嵐街那裡……”
“我在這裡挺好的。”
“我覺得他們都不是……好的影響,對你來說。”
艾森歎口氣:“爸你想太多了。”
“我只是有點擔心。”
艾森拉起他的手往前走:“沒什麽好擔心的,我可以照顧好我自己。”
他們穿過一片茂密的樹林,前方樹木稀疏,逐漸變得開闊,已經可以聽到前方小溪流水清亮的嘩啦聲,淡金色的陽光也柔柔地澆在山坡及河面。
“哦,有兔子!”
赫爾曼順著艾森指的地方看去,河邊的一塊岩石旁有隻雪白的兔子。赫爾曼小心地放下背上的槍,那兔子停止扒草,突然直起身子,艾森不小心踩到一截樹枝,兔子彎身如箭一樣跑走了。
艾森剛歎口氣,赫爾曼便拍拍他,指向小溪邊的草裡,那裡有一隻鹿,還有一團草遠遠地在另一側動,似乎有什麽要從樹叢裡鑽出來。
赫爾曼輕聲說:“打那隻鹿吧。”
艾森按住他的手臂,一動不動盯著樹叢:“等等。”
赫爾曼雖然沒有動,但還是問:“等什麽?”
“我覺得那裡面是個大一點的動物。”艾森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邊,“我想養大一點的動物。”
赫爾曼以為他是不忍心殺生,不好直接說什麽,只是拐彎抹角地勸了一句:“鹿畢竟有把握。”
艾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小溪邊,好像沒有再眨眼:“它太弱了沒意思。”
赫爾曼覺得見血還是應該越快越好,見到了就會習慣。於是已經舉起了槍,側著頭感知風,準備擊斃那隻喝水的鹿。
艾森抬手握住他的槍口,把赫爾曼嚇了一跳,急忙打開保險,將槍口遠離艾森:“很危險,放手!”
“讓我來。”
“什麽?”
艾森目光炯炯地盯著他:“我說,讓我來。我可以。”
說著向赫爾曼伸出手,要槍。
赫爾曼看著艾森鋒芒畢露的目光,想了想,把槍取了下來。
艾森立刻搶過去,端好放在肩上,毫不猶豫地朝著樹叢的邊緣處連開了兩槍。樹叢裡動得更劇烈,方向不定,艾森果斷地又開了一槍,那樹叢便向一側搖晃。
一開始,赫爾曼還以為艾森沒有打中,但緊接著,樹叢裡竄出一陣黑色的豹子,赫爾曼看著艾森的眼睛頓時亮起來,臉上洋溢出興奮。
艾森的手並沒有停,他迅速地調轉槍口,瞄向了黑豹奔跑方向前端的高枝,赫爾曼這才注意到那裡有幾根藏得很隱蔽的麻繩,繩上纏著樹葉,這幾根麻繩分散得很開,似乎恰好吊出一個正方形,那就是說……!
艾森朝樹枝上的繩結開了一槍,斷枝劇烈搖晃,帶動剩余的木枝,牽扯剩下的繩口,接著一塊鋼釘板直撲而下,狠狠地撞上了迎面奔來的豹子,那豹子被撞得一個踉蹌,鋼釘刺入身體,它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但艾森實際上沒有朝那邊看,在他開槍打完繩結後,他立刻得意洋洋地轉身跟赫爾曼說:“你可以打鹿了。”
赫爾曼迅速抬槍去尋鹿,在草叢中找到了若隱若現的鹿的身影,在鹿要跳下河中遠走時,擊中了它的頭。
艾森這時才被慘叫吸引了注意力,他愣愣地拎著槍站起來,猶豫要不要上前去。
赫爾曼知道,比起獵殺,艾森關注的其實是“獵捕”。這塊鋼板實際上應該是用來捕野獸的牢籠,只是壞掉了,只剩下了這一側,艾森用他無與倫比的觀察力在這麽一片野樹林中設計了一個捕獵池,他想獵到什麽大的、凶猛的、野的動物,他也確實做到了。
可他不懂後果。所以他現在抱著槍伸著脖子向那邊望,黑豹已經從鏽跡斑斑的鋼釘上墜了下來,掩在高高的樹和草後,只能聽見一聲聲叫喊在樹林中回蕩,還有沉重的喘氣聲,這讓艾森動彈不得,他眉頭緊皺,隔著小溪盯著那邊。
又轉過頭問:“它怎麽樣了?”
赫爾曼沒有回答。
“我們能帶回家養它嗎?”
赫爾曼有兩個選擇,他可以領著艾森走過去,指給他看那一攤血淋淋的、遍布洞口的、瀕死的屍體,那漂亮的、狂傲的黑豹最後一口氣,可以教會艾森什麽是肮髒又殘忍的死亡;或者他也可以什麽都不做,就此牽著艾森的手回去,艾森有的是了解這些的時間,沒必要用這麽直白的方式,應當通過某種安全的、溫和的方式去理解。
如果是朱莉安娜,他的大女兒,他一定會領著她走過去。因為她聰明、勤奮,雖然心地善良卻又超凡的理解力,理解好的東西也理解不好的東西,因此她有種恰到好處的功利和利己,可以保護她,也可以成就她,她和赫爾曼是同一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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