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坐在吧台,轉頭看著麥克走過來。
麥克長高了,無論是身高還是體格,都已經超過了安德烈,他現在蓄了胡子,捏著一根很烈的煙,靴子重重地敲在地面,他看向安德烈的眼神像看一個久遠的錯誤。
“檸檬水?”麥克掃了他一眼,“怎麽不喝酒。”
安德烈笑笑,沒有回答,麥克的眼睛渾濁,語氣刻意放輕松,但還是透露出某種戾氣,之前安德烈聽說過關於他的一些事,如果傳言不假,麥克可能是個非常錙銖必較的人。
“你這把排場夠大啊,怎麽混進愛得萊德家的?”
“陰差陽錯吧。”
麥克咬咬煙,笑起來:“所以才這麽灰頭土臉地被掃地出門嗎?”
安德烈沒有答話。
“這對你也是個教訓,告訴你以後不要再靠這臉吃飯了。啊,現在也吃不飽了,”麥克捏著他的下巴轉了轉他的臉,“你老了。”
安德烈笑笑。
“你我之間如果算算帳,你欠我多少錢?”
“你想要多少?”
麥克掃了他一眼:“你一條喪家犬,倒欠一屁股帳,還有人追殺,你好好盤算一下,你有什麽能給人的。”麥克說著指了指東邊的一個角落,“連著那小子的帳一起算給我。”
安德烈順著看過去,看到了在卡座幾人邊緣坐著的台蘇裡。台蘇裡也看到了他,正想站起來,又被旁邊人按住坐了下去。
“聽說你發簽救這小子,我們順手也就撈了回來。我發現你的口味可真是沒變啊。”麥克看他,“隻喜歡年輕的。”
安德烈把眼神轉回來:“你說有人追殺我,誰?”
“你不知道嗎?除了你親愛的老公還會有誰,你一個孤魂野種,闖進他家,威脅到他和家人的安全,人家位高權重,殺你不是很正常。”麥克拍拍他的肩,“醒醒你的貴婦夢吧。”
這麽說一句懟一句,就算是安德烈也有點受不了。
“你想要什麽?”安德烈問他,“你已經幫我撈了人,也救了我,NT是我舊相識,我們之間好處理,你跟我非親非故,要什麽開個價吧。”
麥克在煙霧中眯了眯眼:“我都說了,你什麽都沒有,就連這張皮也是老了的、用舊了的東西。”
年堯回來拿酒,聽到了這句話,瞥了一眼安德烈。
“所以就只是要我聽你講話是嗎?也可以。”
麥克把酒杯推給他,拿過一瓶烈酒往裡倒:“我是個大方的人,一杯泯恩仇。”
年堯看著杯面向上浮,忍不住勸了一句:“得了,你知道他身體已經差不多廢了,肝肺都……”
麥克看了他一眼,年堯沒再說下去。
酒從杯口溢出來,麥克收了瓶子:“來吧安德烈,走投無路的人得顯示一下誠意。”
安德烈又看了看台蘇裡:“如果有人追殺我,那接下來我就該繼續逃命了。台蘇裡要去哪兒你們不會管吧?”
“我們管他幹什麽。怎麽,你要找他聊一下。”
“不了,不用,我跟他不熟,也沒什麽話好說。”安德烈握住酒杯,又看了眼年堯,“那就當作別了,感謝各位照顧,我得上路了。”
年堯扯了扯嘴角,麥克按滅煙,冷笑了一聲,嚴武走過來靠在吧台,抱著手臂看他。
安德烈端起酒杯揚起脖子喝酒,麥克看著他喉嚨艱難地滾動。
他放下杯子以後劇烈地咳嗽了一會兒,咳得單薄的身體發起顫,手竟不自覺地抖了一會兒,還吐出了一些。
年堯給他遞了張紙巾,突然歎了口氣:“如果你年輕,還能再奔波幾年,現在你老了,沒有入任何兵籍,也沒加入組織,以後還這麽……”
安德烈臉通紅,額頭一層汗,還稍稍急喘著氣,擺了擺手,勉強笑了一下:“誰讓我愛折騰呢。”
麥克重新點起一支煙:“報應而已,他自己都無所謂,你摻和個什麽勁。還有一口。”
年堯倒也沒再說什麽,他和安德烈小時候就認識,雖然沒怎麽密切交往過,但都是同一行的,多少也聽過彼此的事,就像現在,他對安德烈的境況有種兔死狐悲之感,可能因為兩人年紀一樣大,而他自己也已經在這個年齡感到了疲憊和無依。
安德烈喝掉了最後一口,把杯子倒扣在桌面上,轉頭看了一眼麥克,很平常地問了他一句:“你染頭髮了?”
麥克的眼神動了動,轉開了臉,手裡的煙沒有往嘴裡放,乾咽了一下,又舔了舔嘴唇。
“顏色很像你之前的,不過稍微還是有點差別。”
安德烈站起來,拍拍他的肩膀:“台蘇裡就麻煩你了,多少給他點路費,至於他要去哪兒,隨他吧。這次謝謝你幫我安排,如果以後沒機會見面,這次我離開也算正式跟你道了別。祝你好運,麥克。”
他說完便轉身從人群中走過,麥克的目光順著他的手轉向自己的肩膀,又轉向他的背影,直到他推開酒吧的門,在鈴鐺聲中,消失在門後。
麥克才重新抽了一口自己的煙。
而安德烈出門走了沒幾步,就拐進了巷子裡,找了個垃圾箱開始嘔吐。
他確實身體受了嚴重的損傷,喝酒是不行了,煙其實也該戒了。但他不太好說出口的是,他剛才喝下酒的第一口就有點反胃,因為他回憶起艾森換掉他的酒,換成他喜歡的口味,只為了逼他到他自己親口承認的“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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