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赫爾曼抬頭看了他一眼。
他們兩人在灰黃的燈光和一堵人牆兩側互相對望,安德烈沒出息地發現他又回憶起幾場糟糕的電影、街邊的小吃、天台的星星,還有不好笑的冷笑話。他不知道赫爾曼回憶起了什麽,但赫爾曼轉開了那雙戾氣漸消的眼。
確實已經覆水難收。
安德烈把槍放在桌面。
“就這樣吧,我也受夠了。”
他拖著步伐回了房間。
赫爾曼坐在沙發上沒有動,抽完了他手中的這支雪茄。然後他叫來薩繆爾:“給洛維拉瓊斯去個電話,說我要過去。”
塞繆爾應聲,赫爾曼站起身又補充:“你也一起來。”
車上,赫爾曼一路無話,望著車窗外面色凝重。
瓊斯正穿著睡衣站在庭院中央等他。
車停後,瓊斯立刻上前拉開車門,赫爾曼邁步出來,一邊系西裝扣子一邊瞥了眼瓊斯。
“我路上要二十分鍾,你來不及換件正裝嗎?”
瓊斯關上車門笑笑:“我本來想,這樣出現更顯出我為您枕戈待旦,看來不是很成功。”
赫爾曼徑直走進房子,瓊斯和薩繆爾打了個招呼,便跟進了書房,關上了門,他轉過身,赫爾曼已經坐在了辦公桌後主人的位置上,瓊斯拉過椅子,坐在桌子對面。
“你知道我因為什麽來吧?”
瓊斯笑了笑,門口有人敲門,他站起來走過去,接過侍從送來的一瓶酒和兩個酒杯,拿來放在桌面。
“大概能猜到,這麽晚,應該是私事吧?”他把一隻杯子放到赫爾曼面前,赫爾曼抬抬手拒絕:“不用。”
瓊斯便放下酒瓶。
“備選人我正在找,給長老院遞去的人選,他們都不太滿意。”瓊斯小心地瞟了一眼赫爾曼,“他們對您臨時想換下安德烈不滿……不過沒關系,我會繼續……”
赫爾曼出聲打斷他:“不用換了。就照原計劃吧。”
瓊斯愣了一下,看赫爾曼臉色不善,沒有追問。
“長老院什麽時候要人?”
“按原計劃兩個月前,現在您這邊沒問題的話,隨時都可以。”
“那就盡快吧。”赫爾曼推了下酒杯,瓊斯馬上站起來開酒。赫爾曼盯著杯中逐漸上升的酒面:“我不想為長老院這幫老家夥花太多時間。”
瓊斯也為自己倒酒:“不過這是好事。長老院這幫老頭兒,‘預言’一直就是他們的招牌。雖然沒什麽實際權力,但鬧起來也很麻煩,這次直接說到您家族頭上,如果不是真的有什麽依據,以他們的膽量還不敢開這個口。”
赫爾曼抬起眼看他,“你知道我不信教。”
“我也不信,但請允許我說,我認為您的對策極為精妙,跟他們對著乾耗時耗精力也沒有成效,宗教衰微,不用管它們就好,沒必要通過對抗給他們關注,越輕處理越好。”瓊斯坐下來,“他們預言愛得萊德家族中會有人被選中做……什麽‘厄瑞波斯’,為了避免這種事就要獻祭愛得萊德家的一位成員。這種話誰聽了會信……”
赫爾曼也笑起來,跟瓊斯碰了碰杯。
“長老院編來編去也沒說什麽人能被算作‘愛得萊德家族一員’,那操作空間就比較大了嘛。長老院,只要安安靜靜就好了,給他們一個交代就足夠讓他們閉嘴了。”瓊斯繼續為赫爾曼添酒,又瞟了一眼他,“雖然當時我也跟您提過,入籍愛得萊德有的是辦法,假如不用婚姻,說不定後續處理也會稍微簡單一些。”
赫爾曼沒有說話,喝完了他杯中的酒。
“另外你要關注一下,我想安德烈調查過我。”
瓊斯點頭:“好的。不過他確實婚前調查過您,他看起來像是個比較謹慎的人,對您這些年的經歷多多少少都有所了解,當時您身邊的情人他也都知道,因此您為了結婚跟那些人斷掉關系這件事他也知道,可能因為這個最後這事才成的。”
“他也知道你。”
“哈,我畢竟是個有名的人,知道也沒什麽不好。”瓊斯笑完又嚴肅起來,“我的人調查他的時候就發現他調查您,能夠保證他知道的消息無非就是皮毛和傳說,複雜深入的他不會知道,他也沒有那個渠道。他在行業裡名聲很大,有不少朋友和後輩,另外還有一些大型雇傭兵集團跟他有聯系。不過這些都可控。”
赫爾曼點點頭,站起身,朝房門口走去,瓊斯立刻放下手裡的杯子跟出來送。
赫爾曼坐在車上,看著瓊斯站在門口目送他,睡袍被風吹起,鼓起袍上繡著的白色鳶尾花。
塞繆爾問他:“回綠林莊園嗎?”
“回皮茨拉夫山。”
就此,薩繆爾以為回程就像去時一樣沉默下去。但赫爾曼開口了。
“薩繆爾,你記得安德烈原來住的那個老公寓嗎,現在那地方怎麽樣了?”
“如果沒記錯的話,警衛隊應該已經封了那地方。”
“我記得安德烈有個舊杯子,杯口有個裂縫。”赫爾曼皺著眉看窗外,似乎在回憶,“他那時候沒錢不想換,覺得沒必要,我給的他又不要,他讓我用的時候換一邊。我說我用那杯子喝水怎麽喝都會傷到嘴,他用……什麽布還是棉纏了一圈,然後再貼上膠帶,那地方反而高出來了……”
塞繆爾看向赫爾曼在窗戶玻璃上的倒影,也許是路上的燈光,讓他看起來柔和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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