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爾曼伸出手指逼近安德烈,語氣前所未有地嚴肅:“我警告你,不要把艾森牽扯到你的瘋病裡來。”
安德烈猛地一把攥住赫爾曼的手:“你說我什麽?”
“你腦子不清醒,聽力也有問題嗎?他是個小孩子,你發病也要適可而止。”赫爾曼看了一眼安德烈的手,安德烈松開他,“我說了我會給你找個醫生,我就會給你找個醫生。安德烈你是個成年人,差不多得了。”
“我正經地跟你說話,你以為我在胡言亂語。你對我沒有一點尊重……”
赫爾曼不耐煩皺起眉:“你希望被人尊重,就做點值得人尊重的事。你看看你自己,你照鏡子嗎?你一團糟,像塊發臭的抹布。你在地上隨便躺,如果我養條狗,二十七年,它也知道什麽地方可以臥,什麽地方不可以,你卻隨隨便便攤在地上,像一團爛泥在家裡到處扔……”
安德烈揚起聲音:“我他媽告訴你,不要這麽跟我說……”
但赫爾曼的臉上透出他從未顯露過的狠厲,聲音壓低,一字一句地警告:“不要,在我家裡,衝我大聲講話。”
這種來自絕對權力的壓製,一瞬間壓倒了安德烈慣以為常的荒蠻肆意。依照殘酷的動物世界弱肉強食的自然法則,赫爾曼與他現在勝負分明。
赫爾曼收了收氣勢,後退了一步,掃視了一眼安德烈:“老天,你不能好好著裝嗎,像個乞丐。”他隨手抽了條領帶準備系上。
“我出去見醫生。”安德烈說。
“你現在這個狀態怎麽出去?”赫爾曼從他身邊走出去,“我讓醫生來。”赫爾曼出了門,對一個等在門邊的侍從說:“隨便拿雙鞋,我去樓下換。”
安德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除了頭暈惡心以外,他還有了新發現。他發現赫爾曼,簡直是變了一個人,你以為你了解一個人,是被什麽冬天裡溫暖的茶暖手的時候,衝昏了頭,還以為他人生裡穿過那麽多荊棘,鬥過那麽多惡棍,仍舊平和勇敢,就像殺了惡龍的勇士傳說。可現實大概並非如此。他的劍和王冠上既然有很多血,他又怎麽會無髒無汙。
想到了這個,安德烈最終覺得有點好笑。他轉回頭,艾森小心翼翼地扒著門框看著他,擔心地問:“你還好吧?”
安德烈乾澀地眨了下眼,很平靜地問:“為什麽不說呢?”
“如果說了我爸會擔心我的啦,那我想做什麽都做不了啦。”艾森走過來,“我爸連發動機都拖著不給我買。”
艾森拉住他的手,眨著碧綠色的大眼睛:“你生氣了嗎?別生氣啦。我來幫你解決吧!反正我爸也解決不了。”
安德烈的手動了動,想要抽出來,艾森急忙用兩隻小手輕輕地拉住他,然後想了想,吻了吻他的手背:“我保證,我來幫你。”
安德烈因為過於疲憊,什麽也沒有說,他走出了門,艾森噠噠地跑在他身後,他有預感,他取代了飛機,成了艾森現在主要的探索和取樂工具。
他上樓的時候,發現昨天安排給台蘇裡的房間已經空了,就隨口問了一句:“搬走了?”
薩繆爾回答:“是的,搬到樓上去了。更方便一點。”
安德烈笑起來:“方便誰啊?”
薩繆爾沒有再回答。
盡管如此,安德烈並沒有特別地把這些事以及艾森的搗亂放在心上,他上午仔細思考了一番,最近有個更奇怪的人讓他覺得不詳。
那個神父。
安德烈沒有去理會艾森在折騰什麽,任由他去。上午十點,一個叫尤裡烏斯的心理醫生來給他看“病”,安德烈草草地和醫生聊了兩個小時,醫生寫了點什麽東西,他們還喝了點茶,不大像治療。安德烈當然也沒對醫生抱希望,敷衍了事而已。
他認為不可靠的艾森和什麽都不知道的醫生,發揮不了什麽作用。過家家的遊戲接近尾聲,安德烈要再一次拯救自己。
於是他下午就翻了牆,準備出去找神父談一談。之所以不走正門,是因為他其實不太相信薩繆爾,薩繆爾對愛得萊德家族的忠誠遠非道德約束內的普通程度。
但安德烈沒走多遠,就發現跟著他的艾森了。
艾森跟得鬼鬼祟祟,但他穿了件紅色毛衣,戴著金色別針,白色短褲,還有一雙卡其色皮鞋在他走路的時候啪嗒地響著。安德烈轉過身的時候,他猛地縮回樹後,皮鞋還在外面伸著。
“……”
安德烈盯著他,艾森過了一會兒才探出頭,再探出身子,理了理頭髮,背著手走了過來。
“好巧。”艾森打招呼。
“……”
今天天氣有點熱,艾森白淨的臉通紅,銀金色的頭髮有一些垂在臉邊,在他臉上和睫毛一起投下一片斑駁的光,在豎直秀氣的鼻子側面打了個彎,剛巧墜入他的眼睛裡。而艾森因為乾燥一下下舔著嘴唇,把嘴唇舔得更紅,整整齊齊的牙齒像一顆顆珍珠,嘴巴不停地聒噪著。艾森沒有因為這個美少年在解釋什麽就停下來聽,但他也和大多數人一樣,不自覺地便會善待美人,於是他什麽也沒說,自顧自轉身走了。任由艾森去。
而艾森決定正大光明地跟在他身邊。
“安德烈你要去找誰?”
安德烈回頭看他:“你那麽聰明,自己猜。”
“你信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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