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抱歉。”
“為什麽道歉?”
“你是個孩子,你不該喝酒的。”安德烈抽出軟紙巾給他,“再擦一下吧。”
艾森接過去:“不好喝,那你們為什麽喝?我爸爸也很愛喝。”
“什麽?”
“我很好奇,我在書上讀過,還有人喝酒上癮的。”艾森一本正經,“我不能親自嘗試,所以想問問。”
安德烈看著他笑:“你是個很有好奇心的孩子是吧?”
“你可以直說沒關系。”
安德烈沒有聽懂:“說什麽?”
“說我是個‘奇怪的孩子’、‘特別的孩子’、‘討人厭的孩子’。”艾森很平靜地說,“很多人這麽講。”
“當著你的面嗎?”
艾森翻了個白眼:“當著我的面還是背著我講,有什麽差別。”
“當著你的面這麽說很沒有禮貌;背著你說就還好,總要讓人要講話吧。”
艾森噗嗤一聲笑出來:“你邏輯好怪。好吧,是當著我的面講的。”
“那就是他們的問題了。”
艾森聳聳肩:“不重要啦,我不在乎。”
“看得出來。”
“這就是做天才的代價,”艾森歎口氣,“我覺得所有人都很緩慢,他們想得也很慢,做得也很慢,總是群體行動。”
“……”
“你怎麽不說話。”
“我覺得你用這種說法評價他人讓我覺得不舒服。”
艾森抿抿嘴:“好吧,那你要告訴我,為什麽你喜歡喝酒。”
“為什麽喜歡喝酒?”安德烈摸了摸下巴,想了想,“我不是酒癮,喝酒是因為……這麽說吧。在你喝酒的第一階段,會有點發暈,是那種好的暈眩,你可以感覺到一陣海浪逼近你的……理智線:你會在這個時候意識到你的理智線,一切都是可控的,你對自己說出的話和做出的事在刻意地控制,控制航行在理智線的內側。第二階段,你走在這條線上……”
“等一下,我以為是用大海和船比喻的。”
“……呃,第二階段像是在走鋼絲。搖搖欲墜,你可能會落入任何一側,這個階段很刺激。你飆過車嗎?在轉彎的時候,你的方向盤阻力非常大,第二階段就是像握緊方向盤,確保自己不被甩出去,也不翻車,你甚至可以聽見車輪擦地的聲音,幾乎可以聞到柏油路的氣味。”
艾森撓了撓臉:“首先,我沒有飆過車。另外,你是不是用太多比喻了。你覺得會不會因為你實在語言表達匱乏,沒有能力直接敘述,才總是用比喻的?”
安德烈笑起來:“也許吧。”
艾森也笑了,又問:“我剛才那樣講你會不舒服嗎?”
“還好。”
艾森吧嗒兩聲嘴,又喝了口牛奶:“所以,性感是什麽意思?”
安德烈反應了一下:“換話題了是嗎?”
“嗯。”
“性感……為什麽問這個?”
“我在那本什麽女人雜志裡還看到廣告,有個人很像你。”
“是嗎,哪裡?”
艾森托著下巴看窗外的海,正在回想,有點出神:“眼睛。肩膀。小臂。站著的時候側面的影子。側臉。……眼睛。”
安德烈便開起玩笑:“你確定那不是我?我也是拍過照片的。”
艾森甩回他的小腦袋,睜圓了大眼睛:“真的?!”
“……不是,我亂講的。”
艾森無語地看了他一眼,接著說:“然後那個男人的照片旁邊有個大標題,”艾森伸手比劃了一個大圈,“說‘新性感’。所以這是什麽意思?”
“可能是一種特質吧。”
艾森眼睛一亮:“就像聰明也是一種特質一樣?”
“對。”
“那你性感嗎?因為我知道我聰明。”艾森充滿求知欲地看著他。
安德烈不知道該說什麽,他覺得艾森某種意義上還挺可怕的。
艾森催促地望著他,眼睛裡只有純粹的好奇,和小孩子問火車工作的原理沒什麽差別,但對安德烈來說就太難回答了,他不習慣跟小孩子打交道,不會像成熟的大人一樣敷衍,況且艾森一旦被敷衍,就會迅速地察覺出。
安德烈想了一會兒,還是誠實地說:“我能不能不回答。”
“可以。很難回答嗎?”
“是。”
艾森遺憾地揉了揉嘴唇,趴在桌子上,悶聲悶氣:“好吧,那以後再說吧。”他跳下椅子,抱起玩偶,走到安德烈身邊,拍了拍安德烈的肩膀,揚起臉,趾高氣昂地說:“我還蠻喜歡你的,你講話的風格跟我合得來。”
安德烈笑笑:“我也挺喜歡你的。你看,我們已經可以互相欣賞了,這是優秀家庭成員的寫照。”
艾森打了個哈欠,揚揚手裡的玩偶:“我爸爸不在,你需要GiGi陪你嗎?”
“不了,謝謝。”
“晚安,安德烈。”
安德烈愣了一下,回道:“晚安艾森。”
後來一兩個月間,安德烈一直在噩夢。
有一夜鬼纏身從凌晨一點一直折騰到早上八點,直到他聽到艾森和赫爾曼的一邊交談一邊從房間門口經過,才猛地停止。安德烈連滾帶爬地下了床,撲在地上大口呼吸,貼到門邊,覺得依靠赫爾曼殘存的氣息,才使得周遭鬼霧逐漸消散。他赤身裸體地蜷縮在地上,因為應激仍閉著眼睛在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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