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眼神說不出的陰冷,像是潛伏時發現獵物的毒蛇,驟然起了興致,活活將寇思嚇出一身白毛汗。
好在下一瞬,他又蔫回去,垂下眼,不置可否的“唔”了聲。
夏知之就像個真的哥夫一般,即便小舅子態度不佳,仍耐心問:“是住的不舒服?”
沈水北:“……”
夏知之:“能不能不走?哪裡不開心,跟我說說看?”
這突如其來的關懷讓沈水北的眼神變得微妙,似乎是在思索對面這人的腦子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小少爺:“能說麽?”
沈水北思索完了,敲敲杯蓋,言簡意賅:“不能。沒錢了,給錢。”
寇思:……
夏知之:……
但凡你客氣一點,也不至於這麽孝……!
夏知之乾咳一聲,讓寇思將早已準備好的包裹拿出來。
沈水北又露出那種興味的目光,顛了顛手中的東西,衝著寇思咧開嘴笑了。
寇思嚇得一步三竄,竄回少爺身後。
“不夠的話還有,”夏知之掏錢十分熟練:“多是銀票,怕你不好帶。”
沈水北:“你早準備好了。”
這句話不帶絲毫疑問,夏知之也爽快的點頭。
沈水北拉長聲音:“哦,想問什麽?”
“你知道我要問什麽,”夏知之果斷:“南南的病,你有辦法嗎?”
沈水北又笑了,用極其隨意的語氣道:“有啊。”
這人來歷不明,身份不明,連態度都撲朔迷離——若說只因沈山南認他,夏知之就也會毫無保留的相信他,怕是連鬼都不信。
小少爺只是善良,又不是傻。
但是出乎沈水北的意料,對方竟然真的什麽都不問,連怎麽治都不問,直接開口:“什麽條件?”
若不是看見攥緊杯子發白的指尖,和微顫的水面,就好像真的只是尋常求醫似的。
沈水北歪著頭對他對視,心中浮現出一絲……奇異的感覺。
他一輩子都浸淫在各種惡意、偏激或是極端的世界裡,對這些情感如吃飯喝水,再敏感不過。
然而此刻,他竟在這被人捧在手心裡活著的少爺身上嗅到了類似的氣息——那種令他興奮又令他厭惡的、熟悉的感覺。
當善良蒙上雙眼,天真的人鑽了牛角尖,單純的心開始偏執,於是一切行為不再受控,偏離了原本鋪好的莊康大道,頭也不回的往陰霾裡走去。
——多有意思?
沈水北眼睛越發亮了,明明笑得嘴角都彎起,眼中卻閃著駭人的寒意。
往來親友,各管各事,竟無人察覺。
多有意思!
............
一炷香後,被攆出去待命的寇思便聽門響了,那位瘦骨嶙峋、總覺得生著什麽大病的沈黃衣走出來。
他手裡還拎著碩大一個包裹,簡直要把胳膊墜斷一般。
寇思出於禮節,原本是想送送他,然而沈水北一個眼神,硬是將人釘在原地。
“呵。”
也不知是出於什麽想法,姓沈的輕輕嗤笑了一聲,帶著濃濃的譏諷,簡直令寇思又生氣又害怕。
同樣是眼神殺人,少夫人就比他好多了!等人走後,寇思氣哄哄的回屋裡。
夏知之還坐在桌旁出神,燭光有些暗了,開門時的帶起了風,將他的側臉印的忽明忽暗。
他們談了什麽,寇思也沒敢問,隻悄然上前撥了撥燭芯。
“不用了,”小少爺似乎回過神,道:“去歇著吧,我坐一會兒就回屋了。”
寇思應聲,又去收拾茶碗。見他心事重重的模樣,忍不住憂心:“少爺.......那人是要走了麽?那少夫人的病怎麽辦,他不是說有辦法治麽?”
往好了想,難道是出去準備藥材去?可是一想到剛才的眼神,寇思就一陣惡寒,要不是少夫人親自帶回來的,他、他都不像是個好人啊!
夏知之沉默不語。等寇思要去端茶杯,他才忽然將茶一飲而盡,低低嗯了聲,也不知是在回答哪個問題。
“少爺?”寇思等了等,不見他放手,小心翼翼出聲。
“他剛才跟我說,”夏知之摸著杯沿,終於將杯子放入托盤中,發出一聲鈍響:“如果一開始我就乖乖的聽長留先生的話,就不至於像如今這樣.......”
“怕只怕希望後的失望,希望後又絕望。他說我活該,與其追逐那點希望而身陷囹圄、受人製肘,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要抱有幻想。”
寇思沒聽太懂,但這其中的惡意是明晃晃溢出來的,忙道:“可是——”
“可是我又想,”夏知之站起身,他已經比寇思要高出一大截,他在這著急的小腦袋上按了一下,道:“我又想,憑什麽?憑什麽要認命,憑什麽不掙扎,憑什麽覺得不值?”
“我偏不,我心甘情願。”
說罷,沒給對方追問的機會,轉身回了房間。
寇思在原地充楞半響,端起盤子離開。
一夜無眠。
次日大清早,黑衣衛匆匆敲門,寇思開了門。
“少爺起了麽?沈黃衣收拾東西,似是要離開。”
這幾名黑衣衛不屬於跟在少爺身邊的,沒有及時得到消息。急急忙忙過來,卻見寇思哼了聲,像是一隻鬥勝了的小公雞:“怕什麽!昨兒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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