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亭的褲腿顯著被他扯爛,然而纏得沒辦法,想要好聲好氣與他說話,他又一直不聽,隻自己在那兒嚎,想走,卻也不讓走。
“嘖。”褚言見他還伸手去扶,眉頭微跳,開始琢磨哪兒有水給他洗個手。
夏亭聽見他不滿的聲音,回頭衝他比劃了個捎待、馬上就好。
褚言翻個白眼。這一路走來,夏大少爺簡直就是俠客本俠,多管閑事的時候多了去了,開始他還不耐煩,後來等的多了......就隻好在一邊等著唄,不然還能自己走了不成。
“老人家,你拿著銀子,去找醫——”
“我不懂啊,我不懂啊,”老頭邊哭邊拍地:“老頭蠢啊,我兒死了,老頭沒活路了啊!”
“不是,你兒子沒死呢!你拿著銀子,去——”
“我兒子沒了啊,老頭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沒死!”夏亭一手拽著他,一手拽著褲子,無奈極了:“他就是餓暈了!”
老頭就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嚎,壓根聽不進其他聲音。
“我說——”褚言被魔音灌了半天,眼見這老頭嗓子都喊啞了,捂著耳朵道:“他這是瘋了吧。”
夏亭不太讚同,又不得不讚同:“......”
兩人只是路過這無人的村落,意外發現有人在哀哀哭泣,夏亭就想過來看看,結果這一看卻被纏上了。
這老人家的兒子瞧著也是面黃肌瘦,不過褚言的蠱蟲略有反應,怕是也能算個練家子,還是走偏門的那種——不過估計也沒“走”太遠,不然也不會天寒地凍的餓暈過去。
“得了。”褚言揉了揉耳朵,忽然腳尖一錯,踢起一塊小石頭,正中那老人家的穴位。
霎時間漫天哭嚎戛然而止,老頭軟軟的趴倒在夏亭腳邊。夏亭被他嚎了大半天,乍然間停下,都有點發愣。
他緩了好半響,這才回過神,甩了甩腦袋,將人扛起。
褚言皺著臉退了好一步。
這老人......得虧是冬天,不然都得臭了,反正他是沒夏亭那種好心的。
好在夏亭也沒好心到幫陌生人養老送終,隻將兩人移到旁邊空屋裡,有將原先塞都沒塞過去的面餅放在他們身旁。
“夠了吧?”褚言站在門口:“我那一下可不重,一會兒就能醒。”
夏亭點頭。
褚言嘟囔:“就你好心,跟他墨跡這半天。”
夏亭終於得空,給餓暈的青年稍微探了脈,感覺還不至於真出事後,舒了口氣,又放下一點碎銀,忙不迭出去了。
“走,找水洗手......你要不直接換身衣服得了.......”
兩人越走越遠,聲音漸漸消弭。
對他們而言,這僅僅算回程中的一點小插曲,都沒放在心上。
寂靜的空屋裡,灰塵輕輕漂浮。
床上的人動了,伸出嶙峋的手指,摩挲兩下,抓起他們留下的碎銀。
一陣輕微的刮擦聲後,碎銀竟似軟泥一般,被徒手捏成一團。
“濯濯。”
微微沙啞的聲音響起,銀塊被拋出一條弧線,落在餓暈的青年手中。
青年不知何時竟已睜開眼,然而呼吸、姿態都不曾變過,像是木偶一般,直挺挺的躺在床上。
他的眼睛極黑,幾乎辨不出瞳仁,瞳孔也比常人大了近乎一倍,只剩下零星眼白。
聽見這聲呼喚,他慢慢轉過頭,像是生了鏽的機器,不留神就會把腦袋轉下來一樣,瞧著十分可怖。
然而碎銀拋過,他的手卻如殘影般劃破空氣攥住,幾乎看不清動作。
老頭依舊蓬頭垢面,慢慢坐起身,用著雖然沙啞,卻也與形貌極其不符的、年輕的聲音道:“餓了麽?”
而後絲毫不忌諱自己手上的黑泥髒汙,曲起腿支著下巴,近乎溫柔道:“吃吧。”
青年就這麽面無表情的將頭轉回去,抓過面餅,大口撕咬起來。
隨著他咬下的第一口,屋頂開始希希索索有所動靜,沒一會兒,陰影處又冒出一堆腦袋,各個都是瞳孔幽黑放大,直直的盯著下方。
沈水北:......
沈水北開始頭疼:......
沈水北:“不夠分.......算了,你們自己去買吃的,記得帶帷帽。”
說罷,他從吃餅的濯濯手裡摳出那塊碎銀,向上拋去。也不知被哪個接住了,濯濯們又希希索索的縮了回去,就像不曾存在過一樣。
沈水北看著床上邊吃邊漏餅屑的這個,幽幽的歎了口氣。
他忽然想起什麽,對著頭頂道:“胳膊留下。”
一陣安靜,片刻後,一條幾乎可以以假亂真的假胳膊掉了下來。
沈水北探身接住,扯開左臂遮掩的衣服和假皮,令人牙酸的機括合攏聲響起,他竟是將這條假胳膊安在了自己身上。
又是亂七八糟一通扯,將原本就破爛的衣服扯得更破,掩蓋好連接處。
安裝完松開手,手背青筋繃起,指尖微微顫抖,這是控制不住的骨肉撕裂時鑽心的疼痛——雖然除了那一點本能的生理反應,他本人瞧不出半點異樣。
“走了,”他安靜的在原處坐了半響,等那些疼痛褪下,活動一下假胳膊,顫顫巍巍的站起來,又變成那個說話像扯風箱似的瘋老頭子:“跟上他們,不然老頭可養不起你們.......”
歡樂喜劇人·沈水北!(鼓掌呱唧呱唧呱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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