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無力感實在太過刻骨銘心,隊裡有人為此做了一星期的噩夢。
“霍澤,放松點。”
一道清淡嗓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霍澤猛然回過神來,怔怔盯著眼前再次被裝滿茶水的小陶杯,想到葉行止問都沒問就叫出了自己的名字……神情反而愈發僵硬。
其實,他現在依然很無力。
而葉行止指了指身後的書架,語調莫名平緩了些許,繼續道:“你的槍在那裡,頂端左數第二格。”
低級靈茶有少量清神明智之效,對霍澤這樣的肉體凡胎來說可能過於強勁了。
這眼看著還沒喝多少,小孩腦子都要轉糊塗了吧。葉行止默默反省今晚揠苗助長的行為,並裝作無事發生。
兩人腦中想法截然不同。霍澤垂眸掩飾著眼底的陰霾,揚起唇輕聲說:“那是我從偷獵者手上奪走的槍,原本也不屬於我。您收著吧,就當是收留我的報酬之一。”
他沒有絲毫要把槍拿回來的想法,話裡話外滿是謝意,“收留”這詞用得也很有意思。
這是在盡可能展示自己沒有敵意麽?
聞言,葉行止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我不需要,拿走。”
畢竟,在異能升到二級之前,普通異能者不會有多少抵禦子彈的能力。如果把普通人遭受槍擊比喻為用菜刀切豆腐,那麽換成異能者,就是用菜刀切凍豆腐。真的無甚差別。
霍澤腹部尚未愈合的槍傷是最好的證明,所以葉行止乾脆利落拒絕了這個提議。
“……好,謝謝您,”霍澤似是十分感激地笑了笑,見葉行止不再開口,便主動道,“偷獵者有兩輛改裝過的山地越野,性能很好,油箱余量能支撐到離這裡最近的加油站。您需要我帶路過去看看嗎?”
葉行止微微皺眉:“我不會開車。”也不太想離開這裡。
“我可以開的,您有什麽需要補充的日常用品,油鹽醬醋,衣服被褥,我都可以幫您帶回來。”
霍澤很認真地說出了自己的建議。
他想趁著手上有武器(農具)和車輛,趕緊去加油站和超市掃蕩,盡可能多帶一些物資回來囤著。
當然,按照霍澤的意思,這些物資都會盡數上交給葉行止處置,權當作報酬的一部分。他那初見時靦腆拘謹的形象正在慢慢褪去,轉而逐漸變得積極、有想法,哪怕發燒也具備著行動力。
仿佛只要一起吃飯喝茶聊了天,他們之間的關系就已然拉近了許多似的。
葉行止聽得有趣,卻一直對霍澤的提議不置可否,毫無反應。
直到神識掃過霍澤藏在桌下用力攥緊的拳頭,眼看骨節明晰的手指隱隱發白,他才慢條斯理道:“放松點,我又不會把你也捆了喂雞。”
說完,葉行止思忖片刻,還抬手輕輕叩了叩桌案。
原本陷入熟睡的小金毛應聲驚醒,從外院哼哧哼哧狂奔進來,一躍而起,撲倒在霍澤膝蓋間,打滾撒歡求撫摸。
毛絨絨的大尾巴瘋狂搖擺,打得霍澤手臂啪啪作響。
霍澤低頭望去,小狗圓滾滾的大眼睛正隱約泛著紅芒,咧嘴哈氣時還能看見兩排鋒芒銳利的森森犬齒。它確實很喜歡霍澤,使勁嗅聞著霍澤身上的氣息,口中的涎液迅速堆積。
霍澤:……這讓他如何放松。
他覺得葉行止的言行根本難以預測,而且,自己好像被強行拉進了一個飼養異獸的邪惡組織,無法脫身。
這山谷裡的一切,都透著明目張膽的古怪!
他忍了又忍,實在沒忍住,抬眸和葉行止對視半晌,艱難開口:“那除了喂雞,您還想讓我做些什麽?”
看來還是狗崽有用。葉行止挑了下眉,反問道: “你還想做些什麽?”
霍澤微微一怔,似乎真的被問住了。他眉眼間的陰鬱之色轉瞬即逝,回答略顯含糊:“……平平淡淡地活著。”
葉行止對這個答案頗為讚許,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
“我也是這麽想的,”他端坐在椅子上,看著霍澤,語速緩慢地強調道,“但你,打破了我的平淡生活。”
他深淵般的幽黑眼眸裡沒有一絲惡意,卻讓好不容易放松些許的霍澤遍體生寒。
但霍澤不是一個會在巨大壓力下崩潰的人,他抿了抿蒼白的唇,低聲試探:“很抱歉給您造成麻煩,我可以現在就離開。”
“不行。”
“……好,我都聽您的。”
聞言,葉行止在抽屜裡找到一個袖珍白瓷瓶,從中拿出一枚黑色藥丸,遞給霍澤。
霍澤沉默著抬手接過,濃密的睫毛輕輕顫動,他定定看了葉行止一眼,視死如歸地吞下去。
見到霍澤這副如臨大敵的模樣,葉行止決定稍微給他放寬限制。
“如果你真的想出去看看,想囤積物資,可以,”葉行止一本正經地收好瓷瓶,“但是別想逃跑,你跑不掉。”
他並非意圖威脅霍澤,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然而霍澤明顯不這樣想,他垂著眸子輕輕點頭,沒有說話。那張血色盡褪的臉愈發慘白,連高燒也無法遮掩半分。
這讓葉行止感到費解。
於是,他第三次說道:“霍澤,放松點。”
霍澤再次點頭,安靜撫摸著正在變異中的乖軟金毛,緩緩向後倚靠在椅背上。原本筆挺如竹的脊背,肉眼可見般彎了下來,看上去很是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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