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
懸於高空的金烏緩緩西斜,兩人坐在院子裡慢吞吞喝茶,看著炭盆中火光逐漸熄滅,才察覺他們已經聊了許久。
葉行止難得沒生出絲毫煩躁之感,這讓他非常意外。
他兀自想了想,通過粗淺的經驗得出結論——因為霍澤情緒很穩定。
哪怕來到難以想象的新世界,看見呂輕輕腹中魔種的猙獰模樣,霍澤依然沒有慌亂失措驚叫出聲,沒有心生恐懼畏畏縮縮,更沒有多問過他一句。
如果是普通人,多半都會很害怕吧,哪能一回禦虛谷就美滋滋喝起茶來?
但霍澤完全,完全不介意。
果然,見過世面、手裡染過血的人才更好相處。
霍澤倒是更好奇那把玉骨扇,知道是葉行止所煉製的法寶以後,還大肆誇讚了他的審美。
葉行止心情一好,翻找著空間送給霍澤幾十把扇子,再次收到對方哭笑不得的眼神。
但葉行止並不介意,喝完茶他就讓霍澤自己隨便轉轉,回房間繼續研究丹爐去了。想到早晨爆炸的四腳丹爐,那畫面太過慘烈,葉行止決定多鑽研一下防爆措施。
霍澤並沒有離開院子,低頭繼續擼貓,把黑貓揉弄到忍無可忍,氣呼呼從他膝蓋上一躍而起,躲進山林中看不見蹤影。
霍澤笑了笑,沒去找他,慢吞吞飄到了屋頂上坐著,仰頭看向夜空。
死在B市西陽山的那一年,被困於山林裡無事可做,霍澤便漸漸養成這個習慣。數著天上繁星,回想曾經所知的星座,一顆一顆仔細分辨,全部熟記於心。
看膩了,就開始肆意幻想皎白月亮那頭,究竟會是何等光景。
雖然此時此刻,就連他無比熟悉的夜空,也再也不像從前。除了最為明亮的北極星,它們都顯得陌生至極。
對這個同樣陌生的世界,霍澤卻生不起太多提防警惕。
反正他真的死了,或許永遠無法回去。
那倒不如讓自己過得好點,別輕易魂飛魄散就行。
他倚著纖塵不染的精致玉瓦,怔怔看了夜空許久,渾然不知葉行止已經畫好丹爐的構造,離開過一次院子,再返回時,手裡拎著一隻圓滾滾的食鐵獸幼崽。
這隻幼崽父母早亡,皆是想要化形時被天雷劈死的。葉行止從不會幫靈獸護法,畢竟,無法自己撐過天雷淬煉,即便成功化形,以後在他的禦虛谷同樣會舉步維艱。
但自此落單的可憐幼崽,倒是可以拿來送人。
霍澤聽見動靜,先是微怔,就見葉行止將這肉團子向房梁上一扔,動作頗為隨意。霍澤難得有些手忙腳亂,趕緊伸手將小小的熊貓接住,抱入懷中。
小心翼翼抱著柔軟溫暖的熊貓幼崽,霍澤低頭與葉行止對視片刻,微微彎唇:“謝謝。”
就在這時,黑貓悄無聲息躍上房頂,臉色似乎很臭,狠狠在他褲腿邊咬上一口。霍澤呆了呆,將它也一並抱起來。
懵懵懂懂的小熊貓未開靈智,親昵地黏於霍澤膝上,甚至將黑貓當成了自己的同胞兄弟。
“喵!”黑貓語氣憤怒異常。
葉行止沒理它,而霍澤心情愈發愉悅,抱著兩隻團子跳下屋頂。
他剛想再次道謝,葉行止就掏出幾支紅底鎏金的靈香,點燃後徑直伸到他鼻子下,說道:“聞聞。”
霍澤頓了頓,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吸食靈香,茫然地嘗試深呼吸,隨後便是一陣難以言喻的清涼舒爽,直衝腦門。
“這,這真的好刺激。”霍澤差點抱不住懷裡的團子,呆滯了好一會兒,才勉強回神。
見他仰著頭瞪大眼睛,渾然一幅愣神模樣,葉行止鬼使神差般抬起手……最後揉了揉食鐵獸的腦袋。
葉行止覺得剛才的自己有些奇怪,輕咳一聲:“以後就習慣了。對魂體而言,靈香是大補之物,多吃有益。”
霍澤點點頭,猶豫片刻又問:“對了,鬼吃飯有味道嗎?”
聞言,葉行止若有所思:“似乎沒有,但如果是上供的食物,就不一定了……”
說到這兒,兩人不禁對視半晌,發現彼此的心思完全一致。
“要不我們試試?”
“好,試試。”
沒錯,葉行止在院子角落擺了個小靈堂。
他拿出一塊品質上好的紅木牌子,刻了霍澤的名字生辰,當作靈位放置於供桌正中。
隨後葉行止又找出一台香爐,點好蠟燭與三柱靈香,感覺氣場逐漸對味了,便在靈牌前邊放了一盤柑橘。
霍澤躍躍欲試,主動伸手拿起柑橘時,發現手中只是一個隱約透光的虛影,而供桌上的柑橘卻紋絲不動。
他心中頗感新奇,掰開“虛假”橘子,撕了一小瓣試探著吃下,眼眸微亮:“有味道,很甜。”
靈牌前的柑橘依然毫發無損,葉行止好奇地嘗了實物,也跟著莫名興奮:“果然有用,被你吃過的那瓣橘子,跟紙糊一模一樣。”
有一說一,如今的場面其實非常詭異,唯獨他倆渾然不覺,還在那兒美滋滋得意。
禦虛谷裡形形色色的新鮮水果,盡數被葉行止搬運過來當作供品,全部進了霍澤肚子裡。
霍澤差點吃撐,趕緊拉住葉行止的袖擺:“夠了夠了,真的夠了。”
葉行止一頓,看著衣角被拽出細微褶皺,莫名泛起絲絲怪異心緒。但他表面依舊雲淡風輕:“好,以後想吃什麽,你隨意去拿便是。”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