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容昭怔了怔,猶豫片刻,終究還是拿了一個。
其實剛才處處血色翻湧,容昭還有點犯惡心,不太吃得進去油的東西,然而對方實在盛情難卻。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本該油膩的食物吃下去卻沒讓容昭感到惡心,反而香香脆脆,很好吃。
“炸糖果兒這家是做得最好的,好吃吧?”小孩兒笑嘻嘻地自己跟著吃了一個,接著就把一把都塞到了容昭手裡,“你多吃一點,免得沒力氣。”
小容昭沉默了一會兒,在小孩兒的注視下吃完了那一小包以往從來不會吃到的粗糙面點,開口說道:“我……我也送你一樣東西吧。”
能依靠的親人剛剛已經同赴黃泉,容昭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如何,不敢向小孩兒透露身份,但想給對方留下點什麽。
或許是因為對方是刑場上一片肮髒血色裡唯一乾淨的存在,或許是因為這一包做得最好的炸糖果兒,又或許是因為小孩兒想要治好他的傷和怕他沒力氣的話……
小容昭偷跑出來沒帶什麽東西,於是拿出了始終戴在身上的寶石墜子。這是他母后留給他的心愛之物,但小容昭決定要回贈禮物後,便沒有遲疑地拿了出來。
雖然寶石墜子是碧藍色,但容昭感覺小孩兒的眼睛和這枚寶石一樣漂亮。
“哇!好漂亮的寶石!”小孩兒讚歎了一番,最後搖了搖頭,“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的。”
小容昭皺起眉,想要說服對方,不過小孩兒卻先說道:“這個搭配的珠子也很漂亮,不如就給我這個吧。”
小容昭看了看他指的珠子,再度皺眉,“這個只是普通的石頭……”
“石頭也沒關系呀,能這麽好看的石頭,沒準也不比這麽貴重的寶石多呢,就這個吧。”
小孩兒堅持,容昭想了想,也怕寶石反而會給對方帶來麻煩,懷璧其罪,最後就將那顆石珠摘下來給了對方。
小孩兒覺得也該回贈點什麽,然而掏出個繡著古怪小雞仔的荷包來倒了半天,卻是什麽東西都倒不出來。
“我今天出門就了帶一點錢,買炸糖果兒花掉了……”小孩兒沮喪道。
“沒事,你已經送了炸糖果兒給我了,我本來就是回禮。”小容昭說。
小孩兒沮喪了一陣,還是把珠子小心放進了荷包,系緊了口,再揣到懷裡,保證自己一定會保管好。
夢中看著這一切的容昭盯著那顆石珠和那個荷包,越發心緒複雜。
交換過禮物後,小容昭再次準備道別。
走之前他猶豫了一下,看著小孩兒,“你……你特意幫我,都不問問我是誰嗎?”
小孩兒聞言微微一怔,接著露出一個好看的笑來,“我知道!你在被壞蛋追殺,不能跟別人說你是誰,對不對?書上就是這樣寫的。”
“你也沒有問我是誰,不說不問是免得仇家找上我,我都知道的!”
“等你把壞蛋都乾掉了,就能說了吧?”
小容昭怔了怔,沉默片刻後在小孩兒興奮的目光中“嗯”了一聲。
“等以後我解決了仇家,就來找你。”
容昭發誓一定會除掉那些千方百計置他和親人於死地的人,但他第一次下定決心的那一刻,不是在母親和祖父淒涼的墳前,不是在被迫以稚齡遠赴戰場,遭遇截殺九死一生的時候,也不是在中毒和瘋病疊加,得知自己命不久矣之時……
而是他想要光明正大和一個人再遇的時候。
這原本不是一個孤注一擲的絕望之舉。
而是一個希冀未來的約定。
第144章
容昭一下驚醒了。
夢裡的場景依舊清晰可見, 只是他急遽跳動的心臟在試圖宣告一個事實——那不僅僅是夢。
容昭雖然夢醒,卻沒有睜開眼,反倒是將手覆在上半張臉上,擋住了緊蹙的眉心和微微抖動的眼睫。
看到那個仿佛兒戲一樣的約定, 容昭徹底怔住, 埋藏起來的記憶終於洶湧而來。
這不是他的臆想, 是被他遺忘的真相。
他的直覺沒有錯,曾經與他結下約定的就是祝子翎, 沒有別人。
只是若不是做了這個夢, 容昭自己也都忘了,他原來還跟當初的小孩兒約好了, 說以後要去找他……
齊國公出事, 在案發到處刑的這段時間裡,容昭的處境就已經近乎從天堂落到了地獄。而他不僅什麽都做不了,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親人背負罪名,咬牙出宮也沒能見到疼愛自己的外祖父最後一面, 甚至受刺激失去意識發了瘋……
尚且年幼的容昭當時的精神已經在自我放逐的邊緣徘徊,這段時間的種種無力和屈辱已經快要讓他放棄希望。他瘋狂地想要報復,卻沒想過未來,甚至隻想著一把火把那個只有腥紅血色的世界都燒成灰燼才好,無論毀滅的是仇人還是自己。
是小小的祝子翎把他的理智從懸崖邊緣拽了回來。因為那一縷呵護他傷口的微風,容昭恢復了清醒;因為那一包炸糖果兒,容昭看見了未來;因為那一句約定,容昭找到了信念。
因為祝子翎的出現,年幼的容昭才沒有在那樣的打擊下自暴自棄, 而是堅定了決心,要為親人報仇, 更要為他們正名。他要讓那些人都為自己所做的付出代價,背負應有的罵名,而不是隻單純泄憤一通,甚至可能找不出幕後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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