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宣帝一把將手邊剛喝完的藥碗掃了下去,迸發的碎裂聲過後,殿中隻余他粗重得略顯艱難的喘息。
容昭被永宣帝狠狠地盯著,握了下祝子翎的手,阻止了他想要反駁的動作,眼神無波地看向永宣帝,說道:“孤以為不過是糾正了一樁以往的冤假錯案,皇上何來的肆意妄為之說?莫非皇上覺得冤案不能查?不該查?”
永宣帝臉色漲了漲,怒道:“不管該不該查,你也不能瞞著朕私自決定!你現在不過只是太子,朕才是這大啟的九五之尊!你收攏朝臣、結成黨羽,想要把朕封閉耳目,變成聾子、瞎子,此罪豈不甚大?!”
容昭沒什麽感情的扯了扯嘴角,“皇上自己身體抱恙,將這些日子的聽政都省了,與孤要把皇上封閉耳目有什麽關系?”
他意有所指道:“本來傳上來的內容也不會事無巨細,皇上這次發這麽大火,看來是認為重查靖國公冤案是一件舉足輕重的大事了?”
“……”
永宣帝憋青了臉,瞪著容昭一時沒有說話。
容昭見狀微微垂眸,心知永宣帝果然還是心虛的,不由勾起一絲冷笑,道:“原來皇上還是一直記得這樁案子的。孤還以為皇上其實根本就不在意什麽勾結北狄,只是看對方是什麽人就自己想怎麽判罷了。”
“夠了!”永宣帝聞言惱羞成怒,瞪著容昭大聲斥道:“靖國公的案子當年證據確鑿!朕不過是秉公辦理,有什麽錯?!”
“你如今另外找了蔣家當替罪羊,給靖國公翻案就算了,還想用這事來踩到朕的頭上嗎?!”
“證據確鑿?”容昭聽得好笑,“原來一個無名指證就將人下獄、多處有矛盾不能取證的供詞、幾樣來歷不明查證不了的書信和環佩、審了不到半個月,前因後果什麽都沒查出來就急匆匆將人定案誅九族……這叫證據確鑿?”
提到當初匆忙將靖國公定罪的事,永宣帝臉色變了變,到底不再像之前那麽有底氣,故作鎮定道:“當初你外祖通敵叛國殺良冒功的傳得群情激憤,朕因此才不得不盡快定案……”
“有容暘乾的事讓百姓群情激憤嗎?!”容昭冷冷地打斷永宣帝的狡辯,“當初明明百姓一開始都不相信外祖父會與北狄勾連,西北數萬官兵百姓聯名上書為外祖父陳情,朝中也知此事關系甚大,須得慎重查清真相……齊家人更是從未認罪!”
“難道當年你就一點看不到這些群情,一絲未發現那些疑點?!”
“這究竟是一樁錯案?還是皇上跟蔣家沆瀣一氣,真正的幕後主使實則另有其人的刻意安排?!”
容昭話到此處,留在殿中服侍的張總管等人紛紛臉色驚懼,恨不得自己立刻消失才好。
這、這哪裡是他們能聽得的話,簡直是要了命了!今日過後他們還能有命在嗎?
在場的宮人們心驚不已,永宣帝的心跳幅度卻也不遑多讓。
未料到容昭竟反過來直接向他發難,永宣帝幾乎像是被戳中心事一般,臉色劇變,驚得反應了好一會兒才色厲內荏地高聲反駁:“你這孽子!胡說八道什麽?!”
“朕、朕那時不過是一時不察……你這是想做什麽?!還要給朕也定罪不成?!”
“不敢。”容昭勾唇諷笑道,“皇上畢竟還是皇上,孤不過區區太子,自然是沒辦法像皇上判外祖父通敵那樣給皇上判罪的。”
“你、你……”永宣帝被噎得說不出話,只能恨恨地喘氣。
祝子翎本想給容昭助陣,結果永宣帝卻是真的心虛,被容昭質問幾句就自己亂了陣腳,似乎都用不到祝子翎給容昭當嘴替了。於是他乾脆只在旁邊看著,沒有做聲。
永宣帝本想教訓容昭,結果卻被人反將一軍,又氣又慌,半晌才勉強喘勻了氣,不敢再繼續找容昭的事,試圖給個命令將人打發走:“既然你都已經給靖國公翻案了,那蔣家也任由你處置,此事便到此為止,不要再鬧大。”
“畢竟是錯案,鬧得沸沸揚揚,總歸於顏面無光。”
容昭冷笑:“顏面無光?皇上以為為百戰忠良平冤昭雪,還能比當初被北狄打得丟城失地、差點進逼都城更來得丟臉?”
永宣帝被說得臉色青白變幻:“……”
“區區一個死不足惜的蔣家,便是能抵消掉齊家九族上百口人,十幾年的冤屈,難道還能抵消掉邊防無人、被北狄人燒殺擄掠、侵辱屠戮的幾城百姓?!”
容昭本來覺得早就知道永宣帝是個什麽德性,但此時想起曾經血色漫天的刑場、艱難拚殺死傷慘重的西北將士、好不容易打退北狄收復失地卻被屠戮一空的一城百姓……到底還是沒能控制住怒意,一個眨眼間飛身到了永宣帝跟前,紅著眼睛一手掐住了這人的脖子。
“害了這麽多人,你還有臉拿著大啟皇帝的身份作威作福,只知道在乎你那點不值錢的顏面?!”
永宣帝萬萬沒想到容昭竟會動手,瞪大了眼睛望著他,來不及反應便被掐住了脖子,很快就難以呼吸地翻起了白眼。
殿中眾人嚇了一跳,有宮人驚呼了一聲,但如張總管等人都隻敢戰戰兢兢地看著這一幕,不敢叫人進來,更不敢上前阻攔。
祝子翎倒是有些擔心容昭的狀態,連忙送了些治療異能過去,好在他看起來意識還是清醒的,並不是失控發病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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