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守衛問。
“風饒,你居然不認識?孔院長的得意門生啊,說出來嚇死你,三個博士,副教授!”夏明焰勾著風饒就往門裡走,“是我叫風前輩來幫忙的,不然你看我們檢驗組幾個人,哪裡忙得過來?”
夏明焰身後一眾檢驗員們都瘋狂點頭,面有菜色。
“但是……”守衛有些猶豫。
“知道你為什麽到現在還只是個小小的守衛嗎?”夏明焰痛心疾首道,“因為你不曉得變通!你叫什麽名字?等回頭風醫生見了孔院長……”
不懂變通的守衛一臉黑線,還是放他們進去了。
“怎麽回事,你怎麽在這裡?”風饒問。
“說來話長,今天早上我還在做夢呢,忽然一個電話把我拎起來,真要命,”夏明焰揉著腦袋,“早飯也沒吃,全組都被拉到這個地方來,高強度工作三小時,狗做完都死了。”
剛才老於低血糖,光榮地趴倒在工作崗位上,龍鱗這才放他們出來吃了頓熱乎飯。正巧吃完回來,就看到風饒在門口被守衛為難,夏明焰順手就把他捎進來了,暗戳戳指望風饒真的能大發慈悲,幫他們分擔點活。
“前輩呢,有什麽事嗎?”夏明焰問。
風饒將前前後後的事兒說了,夏明焰拳頭一敲掌心,“材料都齊全?這好辦,等休息時間結束了,我帶你去找黃上校,別擔心,級別越高越好說話,個個都是人精。”
夏明焰一邊說,一邊摘下了海盜眼罩,攥在手心裡一擰,濕透的眼罩滴下幾滴水來。再看他通紅的右眼,像是哭了三天三夜,腫成了魚泡。
“你的眼睛怎麽了?”風饒關切地問。
“唉,老毛病了,你懂的吧,每次我一說謊就忍不住流眼淚。”夏明焰用開水泡了條熱毛巾,敷在眼睛上,“從早上開始就高強度說謊,我哪裡遭得住啊。”
檢驗組的人都心有戚戚,“船長,下次做這種事,千萬別叫我了,我的腿現在還在抖……”
“就算我們這麽做有什麽用?等到了赤城,還會有檢查,他們逃不過的,根本逃不過的!”有人紅著眼圈靠在椅背上,聲音哽咽。
“就算知道這樣,你忍心嗎?上一秒查出來,下一秒拖去槍斃,就好像……就好像我們親手殺了他們一樣!”年輕的女檢測員死死地握著杯子,“就算船長不下令,你們就忍心看那些人死在面前?反正我看不下去!”
也有人在和稀泥:“哎呀,好事做到底嘛,咱誰也不能半途反悔,萬一事情暴露了,全都吃不了兜著走……”
“幸虧檢測儀是高科技,那幫兵蛋子看不懂……”低血糖的老於病懨懨地趴在桌子上,“要了命了,我都五十好幾了,還跟你們這幫小年輕作死。到時候事情敗露了,我就說我是被迫的……”
“別逼逼了,我們都是一條船上的,船沉了誰也別想跑。”夏明焰捂著熱毛巾,大大咧咧地靠在椅背上,“少說兩句,少說兩句,人家風前輩看著呢。”
“人風前輩可不比你靠譜多了?!”組員們勇敢地和他嗆聲。
在他們的爭論中,風饒大致聽明白了:檢驗組被龍鱗請來做檢查,查出感染者就地槍斃,而檢測組想了個辦法,用改過參數的檢測儀幫助很多感染者蒙混過關。
他們做事很細致,那些還健康、精神狀態良好的感染者,就偷偷放過去;那些一看就病得要死、或者精神有問題的感染者,就判定為不通過。畢竟一個感染者都沒有,就顯得太假了,他們也只能在自己能力范圍以內稍微做些什麽。
不僅僅是高強度的工作,還有巨大的心理壓力,所以三個小時下來,人人都精疲力竭。
“你們做了很了不起的事,”風饒由衷地說,“辛苦了。”
“不辛苦,”夏明焰笑了笑,“我導師說過一句話,他說我們是科研人員,要擦亮人們的眼睛,我們必須保護生命,捍衛真理。我一直記在心裡呢。”
他笑得很疲憊,仿佛蒙上了一層陰霾,風饒注意到他的手機響個不停,一直在播向一個號碼,但那一頭始終沒有接聽。
夏明焰狠狠地掛掉,然後再撥打,風饒終於看清,他是在打給孔葭夫人。
“前輩,孔院長是你導師,你了解她,”在未接通的嘟嘟聲中,夏明焰說,“你說她為什麽不接我電話?”
“……”風饒心中有一個答案,但不忍心告訴他。
“你說院長知道今天的事嗎?”夏明焰的聲音像含著一團火,隱藏著快要爆發的憤怒,“她到底知不知道這裡在殺感染者,她為什麽不接我電話?!”
“這麽大的行動,她一定知道。”風饒按住他的手,“別打了,她不會接的。 ”
“為什麽?”夏明焰強壓住沸騰的情緒,“我不明白,院長一直是支持我的,她送我去讀書,她給我這份工作,她默許我做一切幫助感染者的事,還幫我發文章,她一直是同情感染者的!”
“當她是研究院院長的時候,是這樣沒錯,”風饒說,“但她現在還是代理城主。”
“……”夏明焰沉默了,沒有再打那個永遠不會接通的號碼。
“那個,明焰,”風饒有些遲疑地問道,“你有沒有想過,和我一起離開玄城?”
他不希望看到這樣一個充滿乾勁的後輩,就這樣折損在這座城市中,它是龐大的重力場,能將所有飛揚的東西拽下去,牢牢地綁縛在地面上。像夏明焰這樣固執的人,不是被磨掉棱角,就是被折斷。只有那些早就忘記了如何飛翔的人,才能習慣這窒息的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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