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孔葭夫人倒是個不錯的女人,她擔任研究院院長,實際負責了祁淵的全部治療,但是從未針對過他。在葉盞的印象裡,孔葭一直是個熱情開朗的老太太,總是散發著年輕的活力。她與城主十分恩愛,是一對模范夫妻。當然,他們越是恩愛,祁淵的地位就越是尷尬和多余。
在祁家的這五年,葉盞偽裝成Omega,借以避過兵役,一直安分地呆在祁淵身邊,同時也像海綿一樣吸收著知識。他差不多已經忘記了亭午這號人,以及那個神秘的3/4徽章。
每隔一個月,祁淵就要到研究院本部接受一次治療。對他來說,葉盞的到來簡直是一個奇跡,他對龍血的接受度越來越高,身體抽條一般瘋長,身體逐漸變得強悍。但就心智這方面來說,由於被父親保護得太好,仍然像個小孩一樣。葉盞常常懷疑他眼中的世界是由棉花糖和彩虹小馬組成的。
那年祁淵17歲,正在本部接受治療。每次學校午休的時候,葉盞都會偷偷跑出來看他。本部戒備森嚴,生人勿進,但是他們都知道兩人的關系,所以也就睜一隻眼閉隻眼。午休從11點開始,鈴聲一響,葉盞就會飛跑出校門,轉兩次公交車,花20分鍾趕到本部。他跑得氣喘籲籲、饑腸轆轆、眼冒金星,但是只要一推開門,就能看到祁淵大大的笑容。
不是誇張,看到自己的一瞬間,祁淵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兒,咻的一下就綻開了。他的好心情來得如此純粹,好像夏天的橘子汽水一樣,空氣中都滿是他香甜的快樂。然後兩個人會擠在一張病床上,分享祁淵的午餐——打飯的阿姨都知道他們之間黏糊糊的事兒,每次都給雙倍的量,讓飯盒蓋都高高地鼓起來。
他們有說不完的話要講,往往還沒消化完午飯,短暫的快樂時光就結束了。葉盞一說要走,就看到祁淵像一隻破了洞的氣球一樣憋下去,變成了地裡一顆枯萎的小白菜。
“我走了,明天再來。”葉盞揮揮手,拎起包跑著去趕公交車。祁淵目光一路黏在他身上,好像從他離開的那一刻起,就開始期待明天到來。
5月17日,葉盞清楚地記得那一天,是祁淵的生日。為了給祁淵一個驚喜,葉盞決定翹掉當天下午的課,他把蛋糕盒子塞在包包裡,中午先假意離開,又翻牆回了本部,埋伏在病房隔壁的器材室裡。
他知道1點有一次慣例注射,那之後醫生們便會離開。
他耐心地等待著,聽到一陣忙碌的人聲進入隔壁房間,有女人說話的聲音,但都被掩蓋在器械嗡嗡的噪音中。忽然間,葉盞聽到了陡然拔高的尖叫聲,那是祁淵的聲音!
他好聽的嗓音變得嘶啞尖銳,像是被鋸子拉鋸著生命,伴隨著不住掙扎的悶響,垂死掙扎的困獸一般。葉盞抱著蛋糕,心疼得要命。在他看不見的時候,祁淵就一個人忍受著這種痛苦的治療嗎?可是他從來不說這些,每次見面的時候,他都是笑著的,嫌棄中午的菜太清淡,抱怨新來的護士找不準血管,或者給他講書裡看來的一點都不好笑的笑話。
整整兩個小時,痛苦的叫聲斷斷續續地響起,最後才歸於平靜。葉盞也好像跟著在地獄走了一遭,渾身止不住地戰栗。
接著他聽到了醫護離開的聲音,走廊上傳來談話聲,葉盞悄悄靠近門邊,豎起耳朵。
一個女聲問道:“昏過去了?”
“昏迷了,預計晚上6點會醒,醒不醒也沒什麽區別——只要那孩子不來,他整天都跟死人一樣。”這是一個男護士的聲音。
6點啊,不知道蛋糕還能不能送出去,葉盞有些失望。
“不,不會那麽久,他對‘朱獳’的耐受度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強。”女人道。
朱獳?一瞬間葉盞以為自己聽錯了,朱獳是一種背生魚鰭,長得像狐狸的異獸,一旦出現就會引起恐慌。用朱獳製作成的藥品是一種臭名昭著的毒藥,對感染者使用的話會導致瘋狂和墮落。
為什麽要給祁淵使用朱獳?這難道不會惡化他的情況嗎?難道說剛才他叫得那麽慘烈,不是在對抗暴虐的龍血,而是因為被注射了朱獳提取液嗎?
葉盞愣住了,隻感到渾身的血一寸寸地冷下來。他已經被馴養得太久了,然而一旦被觸發開關,一種野獸般的冷酷果決便回到了他身上。醫護走遠了,他將背包和蛋糕藏起來,悄悄地跟上,他清楚每一個監控的位置,知道該怎樣避開它們。
他看清了剛才說話的女人,正是祁淵的主治醫生風澄,她看起來不到五十歲,常帶笑意而顯得年輕,長發在腦後梳成一個發髻,上面插著一支掐絲瑪瑙簪子。先前葉盞見過她好幾次,她是孔葭夫人的學生,腦科專家,Beta,未婚但似乎有一個兒子。她性格古怪,智商極高,是個工作狂,一天中的絕大多數時間都泡在實驗室裡。
風澄坐上了電梯,她的單人辦公室在十五樓,屬於機密區域,需要刷卡進入。
不過這也難不倒葉盞,他走樓梯上了十四樓,找到一間空病房,打開窗戶就翻了出去。他踮起腳尖踩在不足五公分的突起上,手抓著建築外的管道,輕輕一躍就夠到了十五層的窗沿。接著,僅憑借雙手的力量,他把自己提了上去,像一隻無聲無息的貓,潛入了十五樓的窗戶。
這是頂尖Alpha都很難做到的事,他們或許有更加強大的力量,但不會有如此輕盈的體型和柔韌度,葉盞裝了那麽多年O,也不是沒有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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