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祁臻一哂,“祁淵,你不去幹涉,是因為你沒有能力。你局限於小情小愛,無力肩負天下的命運。”
“哦?那麽你呢?你言必稱天下,但不問問天下人敢把自己的命交給你麽?畢竟你為了所謂的道義,正準備殺死你自己的兒子。不久前,你殺死了自己的女兒,未來,為了你的道義,你預備殺死更多的、千千萬萬的人。合你心意的弱者面前,你是明君;觸碰你逆鱗的,你一個都不會放過。”
他抬眼看向天上諸龍:“我倒想問問,如果你們是一介凡人,更願意掌握自己的命運,還是更願意將選擇權拱手讓人?”
天上的龍吟震震不休,似是在激烈地討論。祁臻亦道:“諸位與其將自己當作凡人,倒不如設身處地想一想,如何做才能得天下人的祭祀,受萬世的敬仰。”
始祖龍道:“若是諸位有想法了,便做出抉擇吧。”
話音未落,仿佛巨石切斷了水流,天上諸龍各自遊動,飛向兩邊。有的龍似乎因為意見紛爭在吵架,舊帳一路翻到一千年前,有的則已經大打出手,真叫一個群魔亂舞。葉盞看了會兒,驚奇道:“沒想到支持你的龍還挺多的……”
祁淵也沒有料到這個場面,望著天空大略一估,發現兩邊的支持者居然差不了多少——也許祁臻那邊更多一些。
“本來聽到你的答案的時候,我就覺得你輸了。”葉盞小聲嘀咕,“龍性不是就喜歡‘征服’啊‘支配’啊什麽的,我看祁臻真是不得了合他們的胃口。”
“或許本就是凶猛好鬥者更愛言語,愛好和平者更加內斂沉靜。”祁淵說。他看到汐水龍王果然站在自己一邊,而剛開始那條別著桃花的多情青龍,竟然也默默地支持自己。
天空漸漸靜下來,猶豫不決的龍也最終站定了邊。祁淵用了些視力,細細看來,總覺得還是這頭的更少一些,祁臻那頭的更多一些。祁臻本就是靠著喝藥強行提升了血統,現在已經漸漸支撐不住,有了退化的傾向。然而他仰面看天,眼中有光,那樣的欲望和渴求,那樣的豪情和壯志,祁淵這輩子都沒有過。由此,他感覺自己其實一直都是有點佩服這個男人的。
那麽,即使輸給他,祁淵也並不覺得可惜。甚至他覺得,祁臻奪走了源意識,並且成了真龍後,說不定真的會大有作為,用他那強烈的意志轟擊這個世界,掰正歪斜的軌道,讓所有人都不得不跟上他的腳步,踏上正軌。
而他自己……只要挺過那三千道雷的責罰,從此便與這龐大到窒息的責任告別,只求與相愛的人度過一生——只要他能挺過。
正想著,祁淵忽然看到正中的始祖龍動作起來,這條跨越了無數歲月的老龍,慢悠悠地飛向了自己一邊。如同泰山之崩,他的移動帶動了無數碎石的滾落——不少龍居然立刻叛變,跟著飛到了自己一邊。
祁臻的臉色逐漸從勝券在握變得極為難看,祁淵在腦海中搭了半天的多米諾骨牌,已經搭到了很遠的未來,此刻被嘩啦啦地推翻一片。
葉盞嘶了一聲:“不是吧……”
“祁淵,你贏了。”始祖龍微微笑道,“興許我是年歲已高,不愛雷霆手段,愛的是‘仁者無敵’,哈哈,祝賀你,小子,此後又要與我們同住了……”
祁淵臉上那叫一點高興的神色也無。
“咯咯、咯咯……”耳邊傳來異響,葉盞偏頭望去,發現祁臻面上的肌肉扭曲,上牙壓著下牙,不停地打顫。他一貫雍容平靜的臉漲得通紅,額上青筋虯結,根根白發都豎立起來。
“等等!不可能!我不接受——”祁臻發出狂吼,然而一句話還未說完,便從天而落一道驚雷,精準地劈在他的頭上!
這道雷砸得地上塵土飛揚,電弧在地上劈啪遊走,而被光柱籠罩在其中的祁臻,發出了不似人類的吼聲。
祁淵下意識用懷抱護住葉盞,拉著他退開一段距離,支起防護的屏障。而祁臻的護衛此刻也都色變,有試圖去救他的,胳膊剛一伸過去,就被劈成了焦炭。祁淵不計前嫌地送了他們一道屏障,免得他們受雷電波及,死無全屍。
有無數道雷霆在天上遊走滾動,天空仿佛變成了一副有生命的肉.體,被撕開溫和的表面,而雷電就是遊走其中的血管,橫劈而過的是一道粗壯的動脈,分叉出無數細小的血管。這樣一幅生動的軀體正在不斷地發出閃光、毀滅與重構,製造出磅礴的聲響,一道道地擲下天罰。每一道都精準地擊中目標,把祁臻射成一隻插滿箭的肉靶子。
而祁臻周圍的情景更是詭異,那些雷霆居然久久不散,在他周身組成虯結的雷團。被淹沒在那團光電之中,祁臻的身形已經變成了一個可怖的影子,不斷扭曲變形,漸漸失去了人樣。
葉盞情不自禁地抓住祁淵的衣袖,連嘴唇都在發顫。這完全是因為後怕,他低估了天罰的可怕程度,不是他對祁淵沒有信心,只是在這樣的威力下,他並不覺得祁淵能全身而退。
“臻!”一道痛楚至極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一個老婦人磕磕絆絆地向這裡跑來,身後還跟著一個焦急萬分的鬼魂。鬼魂又是勸又是攔,試圖不讓她過去,然而鬼魂現在都自身難保,伸出去的孔武有力的胳膊,簡直像空氣一般稀薄。
是孔葭夫人。祁淵神色一凜,將精純的能量化為屏障,免費給她送了一道。周身隔絕雷電,孔葭夫人才深一腳淺一腳地靠近了,她不可思議地望著雷電沐浴下的丈夫,雙腿一軟跪坐在地,連痛哭都忘記了,只是怔怔地看著,好久才僵硬地轉過頭,輕輕地問祁淵:“他……能活下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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