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銘因向他隱瞞了這件事而歉疚不已,但他一點都不怨恨樂銘,他只是更加咬牙切齒地恨,恨樂銘付出了他所孕育的一切美好,最後卻得到如此回報,隻想叫人狠狠砸爛命運的天平。
“他很了不起,我謹代表所有科研人員向他致敬。”風澄收起了不正經的神色,認真道,“另外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我們討論了一下,決定將新材料更名為‘YM1125’,這串編號由樂銘的姓名縮寫和生日組成,作為對他的紀念。希望如他所願,技術能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
風澄並沒有食言,在那之後不到一年,凌景就看到YM1125廣泛運用於各個領域,掀起了新一輪的技術變革,有一段時間打開電視,都能看到滿面紅光的科學家們宣布,LM1125又提升了多少產能,創造了多少價值。機器人又迎來了一次換代升級,現在的大多數機器人骨骼都由LM1125製造,比如龍野研究院出產的Mazarine三代、四代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有時候凌景會感到樂銘已經長眠,有時候又會感到他無處不在,像是清晨的風、正午的陽光、黑夜的星辰,都是融入了他短暫的生命,又接近於永恆的東西。
凌景有些釋然了,也疲憊到不再想去復仇,他又想到了死。可惜風教授不能苟同他的想法,她使用了一些強製手段,將重傷未愈的他□□起來,打包裝車,準備運回玄城去。
“想死啊?我同意了嗎?”風澄痛心疾首地戳著他的胸口,“我費那麽大功夫把你弄出來,你欠我的用什麽還,啊?”
大概是被強行注射了麻藥的緣故,凌景越來越困,他感到自己被一根奇特的東西綁了起來,竟然讓他暫時失去了異能,他被關進車廂裡,又聽到風澄的聲音嗡嗡地響起:“帶院子的別墅都給你準備好了,種花種草隨便你,別給臉不要臉……”
是種向日葵,這樣秋天還可以收獲瓜子……凌景在心裡輕輕地糾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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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醒醒。”
那天夜裡,凌景被叫醒了。他睜開眼睛,看到風饒半蹲在自己面前,嗓音壓得很輕。
車廂裡沒有燈光,醫生的眼睛卻閃著深幽的綠色。他問:“為什麽不反抗?你不會真的想做我媽的小白鼠吧?”
凌景抬起被綁住的雙手,問:“你來做什麽?”
“哦,忘了還有這個,這是龍筋,用來封印異能的,不過對強大的異能者也沒什麽約束力。”風饒用了一些特殊的手法,幫他把手上的龍筋解開,“我是來放你走的。”
“放我去哪裡?”
“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風饒笑眯眯地說,“你不是想死嗎?去死也行。”
凌景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抬起下巴打量他,帶著一副將死者特有的滿不在乎,“為什麽?”
“我放了你,好讓你去自殺,等於幫了你一個忙,所以我想請你也幫我一個忙,”風饒終於抖出自己的目的,抬手直了一個方向,“我想請你換個地方死。”
他指向了西方。
“你知道那個幽靈信號的傳說吧?沒有人知道那個信號是怎麽回事,因為去調查的人都死了,”風饒說,“我會給你一輛車,請你深入荒野,幫我看看信號的源頭究竟是什麽。”
“我會死在那裡。”凌景用了陳述句。
“大概率會吧,但也不排除那裡存在著一個真正的桃花源哦。”風饒笑著擺擺手,“你肯定想問,如果你死在那裡了,又該怎樣把裡面的情報告訴我呢?其實很簡單,你可以托夢給我。”
“托夢?”凌景還不知道自己有那樣的能力。
“當然,你可是夢魘的主人,只要你標記我,就可以在任何地方讓我做噩夢。”風饒說,“不管你看到了什麽東西,有沒有價值,都請你給我托個夢,好讓我知道那裡究竟有什麽。”
凌景輕易地同意了他的請求,不是因為他對眼前的男人有什麽好感,而是樂銘生前也曾許過願,想去看看那頭的風景。他覺得死在他們夢想過的地方,也是個不錯的歸宿。
只是他有點捉摸不透風饒的態度,便問:“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放走母親的階下囚,甘願被噩夢標記,請他去做一件未必有結果的事,只為了看一看那裡到底有什麽。
“怎麽講呢……就好比對你來說,樂銘就是整個世界,”風饒摸著下巴,“對我來說,追逐無窮無盡的知識就是全部的樂趣所在。‘謎’就在那裡,所以我要破解它,就這麽簡單。”
“可以。”凌景道。這樣的動機倒讓他覺得風饒有點意思。
“那就一言為定。”風饒和他碰了碰拳頭,替他拉開車門,“輕一點,別把守衛吵醒了,油和食物都有30天的分量。祝你好運。”
凌景坐上駕駛座,無意間看了眼後視鏡,愕然發現自己的頭髮全白了,臉上籠罩著一層灰敗的氣象,他看了眼就不願再看,轉頭望向前方。平疇漠漠,一望無際,地平線上有山巒模糊的輪廓,恍若一片人類還不曾踏足的亙古蠻荒。他驅動車子,隻身深入曠野,忽然想起神話故事裡,英雄俄爾普斯前往冥府尋找死去的妻子,冥界的王讓他不要回頭,一回頭便是萬劫不複。
旅程出奇順利,跟隨著信號接收器,凌景隻管向前開。異獸逐漸變多,越發醜陋和殘暴,有些已經進化到匪夷所思的地步,隨便一個進入人類世界,恐怕都會引起不小的麻煩。但凌景對它們的強弱沒什麽概念,每次只要使用夢魘,就能輕易地摧毀異獸的精神,就像他摧毀那幾個秘密警察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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