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在眼前這個人類身上,龍嘗到了世界上最具誘惑的滋味,好像清冽的甘泉流入乾裂的大地,讓他的靈魂都變得濕潤柔軟。
但龍也不會忘記,這個美味的人類同時有多麽危險。他是這世上唯一能傷害自己的人,並讓自己在許多個夜晚念念不忘。在一個月光清涼的晚上,龍靜靜地盤踞在穴中,思索著那個人類與他的火焰,忽然有一個音節跳入腦海,仿佛一道閃電劈開迷霧,在他腦海中引起了天翻地覆的震蕩。
人類的語言很簡單也很粗俗,不像神族的語言總是帶著靈性和威嚴。龍通曉人語,因為他曾經也是個“人”,但當他選擇成為龍後,這種無用之物就被遺棄了。現在,一個簡單的“葉”字,不過是那些植物器官的代稱,卻因為與某個人相關聯,被賦予了特殊的意義。
但特殊又如何呢?龍有廣闊的天空去遨遊,不會為地上任何一個人駐足。直到這一天,這個人類重又出現在他面前。他的所有感官都被喚醒了,情不自禁地湊上去嗅聞,奇怪的是這一次香味非常淺淡,像一個密封很好的罐子,把甜甜的蜂蜜都封在了裡頭。
那就起開罐子。
龍隨心所欲地開張嘴,就朝人類的後頸咬去。他有新月般彎曲的獠牙,裡面是長長的帶倒刺的舌頭,以及黑洞洞的喉口。他不會忘記之前的教訓,下口十分謹慎,果然迎接他的不是美味的血液,而是驟然燃起的蒼白火焰。
“閉上你的嘴。”葉盞冷冷道。他將白焰均勻地包裹住身體,看起來就好像中世紀油畫裡的神像,身上蒙著一層淺白的光暈。
這是他最先練會的一招,防的就是這張肆無忌憚的嘴。
舌尖被燙了一下,龍迅速高飛,赤瞳中流露出不悅的氣息。他驅使狂風,想要將小小的人類撕成碎片,然而那暴躁的風流一碰觸到白焰,便無聲無息地消失了。那個人類成為了風暴中的船錨,使一切混亂與動蕩都化作了平衡與寧靜。
“沒有用的,”葉盞輕松地站在原地,微微笑道,“你的力量在我面前什麽都不是,早點認輸吧。”
他看起來十分輕松,背後卻已經被冷汗浸透。看起來祁淵拿他毫無辦法,但實際上安熄的火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它只能抵消黑龍本身的力量,比如風就是黑龍的力量凝聚而成的,所以無法對他造成傷害,但若是這陣風卷起一塊巨石砸向他,他立刻就會被巨石砸死。
況且想要弄死他,龍還有一千一萬種方法。但他依然要作出無畏的笑容,甚至上前一步,讓他看到自己是怎樣屹立不倒,如同無法撼動的山岩。
龍果然驚詫了一瞬,而葉盞要的就是這一瞬,他迅速引燃安熄的燭火,在空中點亮一連串的光輝。火焰在他手中化作一條長鞭,閃電般地向龍身卷去。黑龍立刻閃避,他是這片空間的主宰,霎時間就轉移到了幾裡之外,然而那些火焰緊貼著他陰魂不散,在他身邊越燒越旺,織成了一個巨大的牢籠。
龍被困在巨籠中,八方都是火焰,已然無處可逃。只要稍稍碰觸,他堅硬的爪牙和鱗片都會消失不見。而那籠子還在不斷縮小,龍被迫跟著縮小體型,變得只有蟒蛇般大小,還得將身體盤起來,盤成蛋筒上的冰激凌狀。
他在怒火中掙扎,無窮無盡的力量外泄,對周遭造成了毀滅性的災難:一陣陣驚雷滾過,閃電爬滿天際,大地皸裂,天之下地之上所有的東西都被卷入狂暴的風流中,發出嗚嗚的群鬼的哭聲。粗壯的電柱連接天地,在混沌的沙塵中閃現,仿佛無數道升向天空的橋梁。
葉盞早在一開始就拚命往外跑,也還是受了輕傷——被風卷起的砂石速度太快,打到人身上根本就是霰彈。深藍用高硬度的軀體為他擋去大多數傷害,機器人的背部支起滑翔翼,借著風勢帶他一溜煙地跑了。
站在安全的地方回望,龍的領域已經變成了一片黑暗的沙塵之國,無論之前這是一片怎樣的土地,在領受過神的暴怒之後,它基本上已經什麽都不是。
“呼,真是嚇人,要是走得稍微晚一點,我應該已經死了吧。”葉盞心有余悸,不得不慶幸自己的明智。他謹慎地又往後退了不少路,對深藍伸出手:“血袋給我。”
不用複雜的計算,深藍都能判斷出這不是什麽好主意。他勸道:“這會給您帶來危險。”
“我要是怕危險,”葉盞說,“我現在應該躺在繁花酒店的總統套房裡,左擁右抱著你帶來的那些黃毛白毛紅毛綠毛。給我,快點。”
深藍無法違抗主人的命令,摁了下肚臍眼,一個醫療箱就彈了出來。他取出采血袋,交給了主人。葉盞將針頭刺破手腕,面無表情地看著暗紅的血流向血袋中。
風暴忽然停息了。天空中所有的沙塵都聽從同一個命令,筆直地墜落在地,天空頓時像擦過的畫板一樣乾淨。隔著一段遙遠的距離,葉盞看到了龍的狀況:他的抵抗毫無意義,依然被困在狹小的火籠中,那雙赤紅的眼睛凝視著自己,幾乎要燒起來。
他一定是聞到了鮮血甜美的味道,他在渴望我。
“來吧寶貝。”葉盞舉著血袋子,挑釁般地晃了晃,“我知道你能聽懂我的話。你想要這個,我可以給你,但必須以公平的方式——公平就是你必須給自己設下禁製,三天之內不許傷害我,然後我解開牢籠,並且給你一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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