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所有事件的核心, 卻又是最遊離在外的人。降落在玄城的這幾日裡,他的確曾產生過憤怒、憎惡、悲傷、自我懷疑之類的情緒, 可惜那只是偶爾飄過的浮雲, 在他的心湖上投下渙散的影子。
玄意的確摸準了他的死穴, 葉盞,這世上唯一牽系著他的繩索。問題是, 葉盞是個絕難利用的對象, 他的心硬得像鐵板, 神經粗得像鋼筋, 玄意瞄準他下手,就要有被反噬的準備。
想到此處,祁淵微微揚起嘴角。他知道葉盞未必站在自己這邊,但他更不可能任由玄意擺布, 他會牢牢地把命運握在自己手中, 誰敢攔在前頭, 就碾過誰的屍體。
他了解葉盞, 因為他們從來都是同一類人。就算他想要報復誰,也絕不會是因為被引誘和蠱惑, 更不會自降身價與玄意為伍。至於那些加諸於自己身上的不公, 祁淵相信這場浩劫, 已經給他們留下了足夠深刻的教訓。
“我們……成功了嗎?”孔葭夫人望著窗外,碎塊紛紛揚揚地落下,抬頭看天,夜空乾淨透徹,更遠處的風吹來,吹散了黑壓壓的瘴氣。
她已經隱約猜到了祁淵的真實目的,但目睹這一切發生,依然覺得這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奇跡。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龍鱗打開窗戶,四處嗅探著,“玄意最擅長的是隱匿和躲藏,他的本體雖然已經裂解,但眷族們極有可能還潛伏在城市中。”
“呼……”孔葭夫人舒了口氣,“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排查隱患,春卯。”
名為春卯的親衛隊成員走到孔葭夫人身前,恭敬地低下頭等候吩咐,只是神色有些僵硬。
她靠得有些太近了,近到孔葭夫人呼吸間,聞到了撲面而來的雨水氣息。
龍寅猛地望了過來,端起暮色衝鋒.槍,直接對著春卯掃射!
然而畢竟距離太遠,即使已經反應神速,還是太遲了。春卯像一條撲向獵物的毒蛇,右手猛地朝著孔葭夫人的胸口刺去,匕首的冷光一閃而過。
叱嚶——
電光火石之間,斜刺裡射來一道寒光,擊中春卯的匕首,撞出金色的火花。下一刻,子彈打爛了春卯的身體,春卯晃了一晃,竟然沒有倒下,身體蛇一樣前後擺動,操著匕首繼續向著孔葭夫人胸口扎去!
孔葭夫人胸口的龍鱗項鏈微微閃爍光芒,替她擋住了攻擊,春卯被龍鱗的力量彈開,龍寅一腳踩住她的胸口,將她死死地控制住。
孔葭夫人跌倒在地,驚恐地睜大眼睛,才看到身旁的木質地板中,插著一把精美的銀色叉子,剛才就是這把叉子救了她的命……等等,誰會用叉子做武器啊?
“吃飯時順走的。”一個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孔葭夫人坐在地上,狼狽地抬起頭,看到葉盞站在不遠處,雙手插在口袋裡。他絲毫沒有尊老愛幼的意識,只是閑閑地問了句:“沒事吧?”
“謝謝。”孔葭夫人訕訕一笑,先後被祁淵和葉盞所救,實在是太難堪了。
葉盞略一點頭,沒多放心思在她身上,而是轉頭看向突然發瘋的春卯。
春卯身上流出汩汩黑泥,在地上不住地掙扎扭動。她的臉上爆出密密麻麻的眼睛,張狂地吼道:“你們永遠無法殺死我,我就是這座城市本身!”
龍寅直接對著她的臉來了一梭子,打斷了她的演講,然而他眉頭卻皺得更深了:玄意還沒有死透,他似乎是一種象征,或是一種概念,永遠無法被消滅。這是他的城市,而人類是寄住者,除非他們願意毀掉賴以生存的城市,從此流離失所……
“我將不朽!”
觀眾席上,一個胳膊上有汙染痕跡的老人站起來,向著天空高舉雙臂。
“我將永生!”
另一邊,一個半張臉潰爛的士兵放下配槍,發出狂熱的咆哮:
“總有一天,我的復仇之火將把你們全部燒毀!”
“你敢回來一次,我們就消滅你一次,”借助外骨骼的力量,孔葭夫人站了起來,“看看誰能夠笑到最後。”
“哈哈,凡人竟敢與神比命長……”玄意發出嘲笑。說完這句,他的幾個傀儡便齊刷刷地倒在了地上,引起一陣驚恐的尖叫。
“看來他的確是力竭了,至少會蟄伏一段時間養傷,”孔葭夫人搖頭歎息,“我們暫時可以喘口氣了。”
“人的確沒神命長,更沒有神強大,”葉盞插嘴道,“這個世界上還存活著許多神,有先天的也有後天覺醒的,據我所知最長命的一個,已經活了兩萬年,什麽玄武啊、鯤鵬啊、燭九陰啊,大多也都存在於世上的某個角落,躲著不讓人類發現。活得越久的神越知道,沒有絕對的力量,想要苟命就一定要牢牢地把自己藏起來。
“你就藏得很好,”葉盞轉向龍寅,“在你現出原形之前,我都沒有發現你是帝江。”
他的口氣篤定,仿佛深諳此道,龍寅的槍口轉向他,“你是神跡獵人?”
“不是,但我了解神跡獵人的工作,他們大多是頂級的異能者,但很多人花費一生都無法找到一個獵物。”葉盞無所畏懼地對著槍口,微笑道,“但也並非完全沒有辦法,我就是為這個回來的。”
他曾經對祁淵說過,只有他才能找玄意,不僅僅因為他有玄意的血脈,還因為他熟知狩獵的技巧。
林荒教他狩獵的時候,是以獵神的方式來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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