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荒攢足最後的精力,朝前爬了幾步,她沒有浪費精力去祈求或祈禱,而是猛地撞翻了青燈。青銅製成的燈盞翻到在地,燈油淌了一地,林荒就趴在地上,半身探過火焰,去舔舐那滾熱的燈油。
金發的聖女露出訝異之色,手足無措地抱起她的青燈,翻倒的燈油汙染了她的長裙,隔著一蓬細火,她第一次正眼看到林荒的臉。
毫無疑問,林荒的臉色凶惡至極,上面顯然寫著:要是她還有力氣,第一個把女孩生吃了。
油打開了林荒的喉嚨,讓她說話變得順暢,她說:“給我吃的!”
聖女搖頭,話語中不無責備:“你該虔心祈禱,而不是做這些徒勞之事……”
林荒居然抓住了那根依然在燒的燈芯,威脅地伸向她的裙裾:“給我吃的!”
“我沒有吃的,”聖女說,“練食醴泉,皆為神恩。”
林荒毫不猶豫地把火丟向她,聖女的衣物燒了起來,但她依然一動不動……該死的,鳳凰血脈的她根本不怕火燒!衣物被燒去,聖女的肌膚依然潔淨,她坦蕩地跪在地上,垂眸道:“華服美衣,皆是外物加身。”
這時,林荒撲到她身上,去咬她臂上的肉,然而她失去了氣力,頂多用尖牙咬破了皮膚,吮到了幾口鮮血。這完全沒有緩解饑餓,反而讓林荒餓到雙目赤紅,快要失去理智。聖女依然一動不動,當她是纏人的小鬼。於是林荒撕咬聖女的肌膚,撕扯她的頭髮,忽而一口咬住她淡色的唇,舌頭侵入,從她的口中吸取唾液。
聖女的雙眸微微睜大,口中從未有過的觸感,讓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另一個生命的存在,她感到瀕死者那顆瘋狂跳動的心臟,簡直快蹦入自己口中。
“你看著我,我就要死了!”林荒極近地貼著她,望進那雙空洞的金眸裡,“你的神救不了我,只有你救得了我!”
聖女的呼吸亂了,眼裡閃過一絲驚慌,她努力地複述那些從小學到的真理:“不是的,只有我能向鳳凰發願,鳳凰將拯救蒼生。”
“我也是蒼生,”林荒絕望地抓著她的肩膀,她的頭無力地垂在了少女的胸前,“救我……”
連回光返照都不再有了,她的確是快死了,林荒垂下頭,感到那女孩掙脫了她的手,步履匆忙地逃向殿外。
不,我不是蒼生,死前,林荒這樣想,我生時做殺神,死後就做惡鬼,第一件就是把這群鳳凰城的人全殺了!她還要摳下那兩顆珍貴無比的金瞳,剪下那頭漂亮的金發,做惡鬼的收藏。
她正這樣想著,腳步聲竟然又近了。是金發少女,懷中抱著食物和水。林荒顧不得那麽多,搶過食物便狼吞虎咽下去。聖女忘記了祈禱,憂心忡忡地在一旁看她狂吃,臉上的動搖和迷茫顯而易見。
大概是從出生起她便祈禱了這麽多年,但第一次真正地救了什麽人。
林荒吃完了所有東西,才抬起頭,看到聖女抱著膝蓋坐在她身邊,金發像月光一樣垂落在她肩上。她們的目光交會時,聖女告訴她:“我叫葉逐。”
這樣的事一旦開始就不會結束。葉逐將林荒藏在了殿後,每日省出自己一半的口糧帶給林荒。因為她崇高的地位和一貫的虔誠,竟然隱瞞得極好。林荒每天無所事事地藏在巨大的神像後面,聽她們嗡嗡地念誦,本該感到煩躁的,但不知怎麽的她能清晰地辨認出葉逐的聲音,不,她當然能認出,在凡俗的喉嚨發出的嘈雜中,唯獨葉逐的聲音是用金色的琴弦奏出的。
夜裡,葉逐祈禱,林荒就盤坐在她身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講外頭的世界。葉逐漸漸地不再只顧埋頭祈禱,漸漸地目光望向她,漸漸地只看她一人。
不出一個月,林荒的傷養好了,她重新變得結實有力。於是她按照自己的心意,在離開前做了一件暢快的事——大祭典中幾乎全城的人都集中在神殿裡,林荒從神像的頭上跳下,恍若殺神從天墜落。她的血脈中充滿了狂暴的殺戮,她的力量是無與倫比的破壞。她狂笑著劈開巨大的鳳凰金塑,讓人們在驚恐和暴怒中發出狂叫和痛哭。
那些祭司衝上來要阻止她,而剩下的人撲到神像前,去挽救那些珍貴無比的祭品和神物。林荒痛快地大戰一場,她想要破壞時,一切的一切在她手中挫骨揚灰,她想要離開時,也沒人能阻擋她。
偏偏在離開前的最後一刻,仿佛被邪念蠱惑,林荒回過頭,想要在那些狂叫和痛哭中,尋找那個金色的聲音。她一眼就看到了葉逐,心頓時狠狠地跳動了一下——和所有人不一樣,葉逐呆呆地站在殿中,背對著鳳凰神像的廢墟,眼神追逐著自己。她的手裡,還傻傻地抱著唯一搶救出來的,她的那盞燈。
隻一眼,林荒就走了。她的身形極快,逃到了荒野深處,鳳凰城的人便追不上她。又過幾日,林荒難耐心中奇怪的念想,她張開嘴,吐出了一滴血,然後在地上畫了一個陣法。片刻後,在她的身後便亮起了一簇金光。
直到這個時候,通過林荒的記錄,葉盞才終於知曉,這個術法居然有個極為繾綣的名字,叫“相思”。大概術法的創立者認為這個術與相思極像,一旦被纏上,便是千山萬水,百轉千結,無處可逃,念念不忘。
林荒用“相思”之術,找到了傻乎乎跟在自己身後的葉逐。那是在夜裡,她遙遙地望見葉逐舉著那盞燈,蹣跚行在曠野,像一顆行蹤孤寂的螢火。她走到葉逐近前,發現聖女衣衫襤褸,□□的腳陷於泥中。她居然就是跟著自己跑出來的,但因為自己腳程太快,葉逐無論如何也跟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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