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核法師的地盤。
最不要命的異能者,都不會蠢到和核法師作對。
而早在青年時代,凌景就和核法師們結下了深厚的友誼,他在這裡安營扎寨,對地下城中的神州鐵衛余孽,展開了以點帶面的偷襲和絞殺。從花嶼帶出來的緋流花適應良好,很快就繁衍長大,在創造經濟價值之前,緋流先是成為了凌景籠絡人心的手段。
不到一年時間,神州鐵衛便被徹底推翻,夢國在仇敵的屍骨上建立,凌景一躍成為炙手可熱的新貴。他掌權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派人抽幹了運河中的汙水,將其中沉底的所有屍骨挖了出來,一根根清洗乾淨,做DNA鑒定。他試圖找到樂銘的遺骨。
凌景失敗了。運河裡的屍骨堆起來像山一樣高,一共兩萬一千七百九十六份屬於不同人的DNA,沒有一個是樂銘的。若不是當年親眼看著樂銘死亡,他一定會產生許多不切實際的幻想。而事實是,他很擅長製造夢境,自己卻相當清醒。
凌景沒有把這些無用的屍骨毀掉,而是將它們堆疊起來,建成一座白骨豐碑,讓枉死於河底的冤魂得以安息。
沒過多長時間,葉盞徹底和他決裂了。
葉盞並不傻,接觸外界之後,他很快弄清楚了這些殺戮意味著什麽。他自身沒有什麽道德感,是非觀混沌不清,但也知道殺人是不好的事。他拒絕卷入凌景的復仇戰爭,但依然留在凌景身邊,因為他覺得這個成年人的精神狀態實在讓人擔憂。
而凌景,如他所許諾的,給了葉盞他能給的一切:舒適的家、美味的食物、尊貴的身份、特權的地位,以及耐心的陪伴——大多數時候,其實只是他在向葉盞傾訴罷了。而少年總是很安靜地聽著,像隻慵懶的貓蜷在沙發的一側,有一搭沒一搭地應一聲。凌景知道他的小腦袋正在飛速運轉,每一天都比前一天學到更多——這也意味著他們能平和相處的日子不多了。
有時候,葉盞也會提問,比如他會問:“人們為什麽會作惡?”
都是直擊本質、難以回答的問題。凌景想了想,還是給出了自己的答案:“因為人們無法感知彼此的痛苦。”
凌景給葉盞看那九個秘密警察的夢魘,“這九個人虐殺了我最心愛的人,很長一段時間裡,我覺得這就是世界上最壞的家夥。後來我仔細調查過他們,發現他們不少人有妻子和孩子,有幾個在周圍人口中是很不錯的家夥。有一個人把一半的工資捐給殘疾士兵,還有一個會收留流浪孩子,他們是惡人嗎?”
不等葉盞回答,凌景就接著說下去:“但是他們在虐殺一個人時,好像完全感覺不到他的痛苦,反而以此為樂。如果受傷的是他們自己或者他們的親人,他們還會這樣做嗎?如果向別人揮刀卻會痛在自己身上,人們還會互相爭鬥嗎?”
“不會。”葉盞無聊地玩著他的頭髮,把幾縷白發扯出來編成小辮子,“但你的想法不現實。”
事實是,強者總是欺凌弱者,而不會付出代價,邪惡總是踐踏善良,而不用受懲罰。扎向別人的刀不會痛在自己身上,這世上每天死成千上萬的人,快樂的人依然很快樂。
“如果說,我能做到呢?創造一個夢的國度,在那裡,每個人的快樂和痛苦都會彼此共享……”
“你的機器快造好了?”葉盞大致知道他把舊土的科學家聚集在一起,正在研究一個大工程。
“嗯,”凌景笑著點點頭,“我將它命名為‘華胥’。”
傳說黃帝夢入華胥仙國,看到該國的百姓順其自然,沒有喜愛與憎恨,也不知道偏愛與畏懼,進入水中不會淹死,在火中也不畏懼炎熱,是無所管束的理想之地。華胥一夢,正是幻夢一場的意思,不是個好意象,但凌景卻很喜歡這個故事本身。
葉盞對此興趣缺缺,並且很快忘了凌景的偉大計劃。他有自己想做的事:周遊世界,補全人生的空白;調查花嶼的真相,弄清楚為什麽他平白無故在那裡遭了十多年罪。這一切當然需要凌景助力,葉盞毫不客氣地享用著他提供的幫助。
真正導致決裂的,還是緋流。
緋流的種植規模逐步擴大,終於還是瞞不住了。凌景記得那天葉盞一言不發地走進屋子裡,身上帶著他們初次見面時那野獸一般的氣息,拿起刀就對他捅過來,當時他距離被殺也就0.01毫米吧。
“其實葉盞有那個能力殺了我,但是他沒有做到,你知道是為什麽嗎?”凌景問。
樂銘被問住了,猶豫地說:“因為他對你有感情,所以下不去手。”
“這麽想他就大錯特錯了,不要忽略他本質上的冷血以及當時的憤怒程度,”凌景搖了搖手指,“他之所以沒下殺手,是因為……”
“是因為你的手下像蟲子一樣密密麻麻,夢魘像狗屎一樣惡心,”一道清冷的聲線傳來,打斷了凌景的話,“所以我失手了,沒有把錯誤扼殺在搖籃裡。”
“你來了,我還在想你什麽時候到。”凌景莞爾一笑,轉過身來。
這不是談話的良好氛圍,因為他身後的場面只能用慘不忍睹形容。防禦機關幾乎是被瞬間摧毀,圖書館的機器守衛都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失去了行動能力,而站在守衛中央的,是兩個殺氣騰騰、面色不善的來客。
雙方互相打量著,對於兩個和葉盞有不同程度淵源的Alpha來說,正式見面還是第一次。兩人都感到對方是比自己想象中更具威脅的雄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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