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夫上士本是為難他,一個齊國的亡國公子罷了,能會甚麽收拾魚的法門?還不得哭爹喊娘的求饒?
他哪知道……陳慎之真真兒的會,而且手法利索,嗖嗖嗖的削魚鱗,動作乾脆,掌握的力度恰到好處,魚鱗仿佛是雪片子,紛紛落下,那條死魚在陳慎之白皙的掌中,已然不是一條死魚,而是工藝品,十足賞心悅目。
“這……這……”膳夫上士大吃一驚,張著嘴巴納罕不已。
別說是膳夫上士了,其他膳夫也吃驚不已,回過神來,看得出來陳慎之是有真本事兒的,趕緊捧著一件罩衣走過來,遞給陳慎之,道:“上士套上罩衣罷,否則弄髒了衣裳可不好。”
陳慎之禮貌的笑笑:“多謝。”
這不一會子,陳慎之竟然和膳夫們打成了一片,互相探討刮魚鱗的心得,膳夫上士心存不甘,但是一時間找不到轍,只能道:“理膳是你分內之事,別想著找甚麽勞什子的鍋。”
陳慎之挑了挑眉,專心理膳,心裡頭卻在想,看來通過膳夫上士申請打鍋是行不通的了,需要另辟蹊徑,另尋他法。
陳慎之忽然想要打鍋,其實並非一時興起,而是為了完成嬴政下達的任務。
嬴政方才說了,若是不能除掉魏國公子,或者讓魏國公子歸順,那麽除掉的便是陳慎之本人了。
因此陳慎之需要想個法子,勸說魏國公子才行,而這個法子,與打鍋有乾系……
“陛下。”
皇帝營帳之內,趙高趨步走進來,恭敬的行禮,道:“陛下讓小臣打探的事情,打探回來了。”
“如何?”嬴政正在閉目養神,已然快到晚食的時候了,但是他並不想用膳,畢竟昨兒燕飲實在食太多了,現在還沒消化完畢,加之宿醉沒有大好,腦袋隱約疼痛,嬴政更是不想用膳。
趙高知道陛下心情不好,謹慎小心的回答:“回陛下,那齊……不不,那膳夫上士,回了膳房去。”
趙高差點將陳慎之喚成齊公子,但如今哪裡有齊國?這已然是齊國被滅的第三個年頭,齊王建都餓死了,齊國早就不複存在,何來公子一說?
嬴政慢慢睜開假寐的眼目,道:“他回膳房去了?”
“正是,陛下。”趙高回答道:“那膳夫上士的確回膳房去了,且還提出了讓膳房幫忙打……打一口鍋。”
嬴政聽了納罕,自己剛說了狠話,敲打了陳慎之,還以為陳慎之會抓緊做事兒,哪知道他去了膳房,還突然要打鍋。
嬴政冷笑一聲,道:“還真像是他的作為,鍋呢?”
趙高突聽嬴政這般發問,愣了一下子,恍然大悟道:“鍋?哦鍋!回陛下,膳房沒有同意打鍋的事情,只是說器皿一應俱全,無需另行打鍋……以小臣拙見,這膳房裡裡外外,都不太待見新來的上士呢。”
嬴政聽到此處,又恢復了假寐的模樣,半躺在榻上,微微閉上眼目,幽幽地道:“旁人混進了十年,二十年,才能混入宮廷膳房做膳夫,又過了五六年,才能從徒成為下士,然後才是中士,上士,他一個亡國公子突然變成了上士,有誰能服氣呢?”
趙高聽出來了,陛下這是故意的,故意給陳慎之難堪,如此看來,陛下也不是如何在意陳慎之。
嬴政道:“給朕盯緊了陳慎之,一舉一動,不分巨細,據實以報。”
“敬諾,陛下!”
陳慎之在膳房中跟著膳夫們理膳,一時間關系進了不少,但是膳夫上士看他十足不順眼,不給打鍋便是不給打鍋。
日頭漸漸偏西,膳房終於忙活完了晚食,陳慎之雖感覺不到手臂酸疼,但體力不支身子倍感「沉重」,有些不聽使喚。他回到營內,累的癱倒在榻上,心中思忖,看來真是該鍛煉鍛煉了,這脆弱的身子板兒如此不堪怎麽行。
陳慎之躺在榻上,四仰八叉的,望著營帳的頂棚,自言自語得道:“不給我打鍋,山人自有妙計……”
天色漸漸濃鬱,嬴政還在半臥的假寐,突然「唰」的一下,腦中眩暈一片,這感覺實在太熟悉了。
嬴政未有驚慌,猛地睜開眼目,四周從極盡奢華的皇帝營帳,瞬間改變了簡陋的小營帳,帳中沒有過多的擺設,床榻也硬邦邦的,隻鋪著一層薄薄的毯子。
嬴政的姿勢也改變了,從優雅的半臥,變成了四仰八叉躺在榻上,動作極其粗俗,因著秦朝衣著的緣故,嬴政這麽躺著,隱約感覺腿下嗖嗖生風。
嬴政趕緊翻身坐起,左右一看,無錯了,是膳夫上士的營帳,朕又變成了那個百無一用,一無是處,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白面書生!
已然對換了這麽多次,嬴政沒必要再驚訝,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兒,他如今慶幸的是,果然朕有先見之明,將陳慎之的營帳和膳夫上士的營帳分開來,如今朕才避免了和旁人共用一個營帳。
四周雖簡陋了一些,但到底不必與人同床共枕,嬴政舒了口氣,剛想要躺下來歇息,但左右一思念,不行,不妥當,朕必須去敲打陳慎之一番,讓他乖乖的度過今夜,不可造次,尤其是不能暴食、飲酒!
嬴政越想越是不得心安,立刻從榻上翻身下來,整理衣袍,這麽一抖,突見陳慎之素色的衣袍沾染了一些汙跡,可把嬴政惡心壞了,回想起趙高回稟的事情,陳慎之這一下午好像都在膳房處理魚食,怪不得如此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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