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詹閉了閉眼睛,突然有些無力,他是個聰明之人,一點就透,明白陳慎之的意思,是自己人勸降了自己人。
魏詹嗓子滾動了兩下,突然笑了起來,目光灼灼的道:“你以為這樣便能騙得我麽?”
陳慎之道:“騙你的人,不是我,是你自己。”
魏詹一愣。
陳慎之又道:“你心裡最清楚,我說的都是真話,大實話,不願意相信事實的人,是你自己。詹兒啊詹兒,你一輩子都活在自欺欺人之中,你執意相信,你的宗族還是在乎你的,你執意相信,你的兄弟還是關心你的,你執意相信,你的魏梁還沒有拋棄你,你執意相信,欺騙自己久了,謊言也變得真實如斯。”
“閉嘴!!”
魏詹突然發出一聲斷喝大吼,他身材羸弱,從未這般大聲說話過,無論是身為魏國公子,還是身為齊國的宮役小童,全然沒有這樣大吼過,陳慎之的舉動,好像卸掉了他最脆弱的心防,雖然是強力拆遷的拆卸法子……
魏詹呼呼的喘著粗氣,這一吼讓他用盡全力,幾乎脫力,額頭的熱汗滾滾的滑下來,浸透了衣領。
魏詹沙啞的道:“不要多費口舌了,無論是誰投降,我都不會!死亦不會!你們留著我,只會得到一具屍體。”
陳慎之挑了挑眉,道:“你打算餓死自己?”
魏詹不言語,當陳慎之是一團空氣。
陳慎之仿佛在自說自話,道:“你說得對,我留下你,得到的也是一具屍體,但並非是你自己餓死了自己,而是……被自己人殺死。”
魏詹不想理會陳慎之,但偏偏陳慎之一開口,魏詹不得不看向他。
陳慎之笑道:“魏豹已然投誠,按照陛下的意思,朝廷只要一個魏國公子便好,剩下來的無非是禍害。你說……同為魏國公子,魏豹會留下你這個隱患麽?你不只是隱患,還是他未來圖謀大計的隱患!”
魏詹嘴唇哆嗦,喃喃地道:“不……不會……不會……我們、我們是兄弟啊。”
陳慎之很了然,兄弟?兄弟又如何?血親又如何?陳慎之上輩子,便是因著疾病被父母拋棄的,這輩子穿越成了齊國公子,還不是一上來便被「親叔叔」弄死,悶在棺材裡準備抬走掩埋?宗室之中,哪裡來的那麽多親緣牽絆?
陳慎之道:“你若不信,便靜觀其變,看看你到底是先餓死,還是先被你的好二兄殺死。”
魏詹閉上眼目,乾脆不去看陳慎之,道:“你出去。”
陳慎之並無強求甚麽,轉身離開營帳,不過在離開之前,突然頓住了腳步,回頭看向魏詹,淡淡的道:“是了,險些忘了告訴你。我在陛下面前立了狀令,三日之後便到狄縣,若是我未能在三日之內,說服你投誠,那麽……你,還有慎之的家眷,都要一並赴死。”
魏詹皺了皺眉,陳慎之總有法子令他睜眼,魏詹不解的看向陳慎之,道:“為何要多此一舉?為何……冒險?”
陳慎之幽幽地道:“為何?因著你我都是一樣的。”
陳慎之了解,被親人拋棄的痛苦,了解萬念俱灰的痛苦,但那又如何,生活還要繼續,陳慎之不想活在旁人陰影之下,也不想活在旁人的指點之下。
陳慎之輕笑了一聲,道:“詹兒,不要讓我失望。”
說罷,再無留戀,大踏步離開了營帳,留下怔怔的魏詹獨自出神……
陳慎之前腳離開,後腳公子嬰也離開了營帳,往嬴政下榻的營帳而去,走進去拱手作禮,道:“兒子拜見君父。”
嬴政正在看書,手頭上並非是公文簡牘,而是一本應帝王,正是陳慎之令魏媼念過好幾回的那策,今日清閑下來,嬴政偶然想起,便隨手翻了翻。
嬴政並不將手中的簡牘放下,淡淡的道:“子嬰來了。”
“君父,”公子嬰道:“方才上士去遊說過魏詹。”
“哦?”嬴政似乎看到了甚麽有趣兒的內容,笑道:“情況如何?”
公子嬰搖頭,道:“依兒子看來,魏詹脾性倔的緊,上士這回怕是要失敗。”
“是麽。”嬴政淡淡的道:“注定會失敗之事,他偏偏要用頭去撞,倒是有趣兒的緊,朕倒是要看看,他會如何解決。”
二人正說話,突聽外面有嘈雜之聲,嬴政蹙了蹙眉,道:“是何人喧嘩?”
趙高立刻進來,戰戰兢兢的道:“回陛下……是,是魏八子與上士,起了衝突。”
“起衝突?”嬴政終於放下了手中的簡牘,道:“知道朕今日得閑,竟有這般有趣兒之事?去看看。”
嬴政聽聞起了衝突,不怒反笑,展開袖袍長身而起,讓趙高打起帳簾子走出去,果然,離主營帳有些距離的地方,陳慎之與魏媼站在那裡,魏媼似乎在動怒,聲音尖銳,因而傳到了這邊。
且說陳慎之從魏詹的營地離開,本想回自己的營帳歇息,哪知道有人突然出現,攔住了陳慎之。
“哎呦,膳夫上士好生忙碌呐!”
陳慎之定眼一看,原是魏媼。
魏媼被封了八子,方才已然離開了,沒成想竟沒走遠,看那架勢,好像特意留在這裡等待著陳慎之一般。
陳慎之只是打量了魏媼一下眼,隨即收回目光,道:“不知八子可有甚麽見教?”
“見教?”魏媼渾不似在嬴政面前的乖巧柔弱,反而顯得有些刻薄勢力,掩嘴嬌笑:“我與一個膳夫能有甚麽見教?我只是有一事不明,還想請教請教你這個膳夫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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