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歡趙應禛冬天披一件大氅的樣子,不束發,黑色的頭髮落到腰間,那件珍貴的黑色狼氅都比不過十五六歲少年的氣勢。
誰能擋?
路濯早早就湊齊了修院落的銀子,他有一個秘密一顆心要藏,和別人同住總怕溢出來炸他們滿面的不合倫理。
他剛開始想按三皇子府的樣子來修,最終還是作罷了。
房子修的倒是敞亮。他將原來屋內所有瘋狂寫給趙應禛的信都拿來放好了,筆墨紙硯擺得像模像樣。
其實他也不愛看文章,但想到趙應禛以前教導自己的樣子,又去買了兩櫃子的書擱著。
路濯擁有自己院落的那日,差不多是趙應禛違背皇帝意願跑到邊塞去的月份日子。轉眼他居然也長到莊王當時的年紀了。
趙應祾五月二十一的生。趙應禛則生在八月十九,虛長他七歲。
他辦了個很小的喬遷宴,師父師叔伯送來禮物,留了花忘魚和幾個相熟的師兄弟一起吃飯。
按入門輩分來看,路濯遠遠排不上“三”這個位置。只是他確實有點習武的天賦,又心無旁騖四五年,成就眾人有目共睹,算是被推舉去做了個年紀小的師兄。
吃到最後就剩下他和花旌兩人。
花旌說了好幾遍恭喜。
路濯就笑著搖頭,晃著酒杯說:“想永遠留在暫來山。”
“不如讓它改名永留山。”
花忘魚應一聲好!
待風停,日夜不變,永留你清坐。
隨即在他空著的門匾上寫下這三個字,邊寫邊說:“趙小九佔山為王!”
路濯低頭看他寫的,不理會他的胡話,讚一句好字,“明日便將它裱起來。”
到膳堂時晚飯還沒有結束,弟子們坐了四列長桌,瞪圓了眼睛瞧他們一行人,路過時笑著叫一長串“三師兄,三師叔,牛叔……”又馬上閉上嘴巴,假裝不曾開口。
可實際上眾人氣聲此起彼伏,膳堂還是變得喧鬧起來。
路濯進膳堂時就摘了帷帽,先上前給坐在首座的誤尺道人行禮,“師父近日安好?”
師父前段時間帶幾位師兄弟妹去昆山參加武林議事,也不過先他幾天回來。
誤尺道人:“自然都好。倒是你不停奔波,可還好?”
傅春雪如今已年過五十。她並非傳統女子的樣貌,身形因為習武變得結實而不是瘦削虛弱,模樣幹練又精神。
她執著佛塵的手有明顯的老繭,顯得粗壯又蒼老。倒不是練功造成的,而是早年生活疾苦,乾粗活所致。
路濯:“哪提辛苦。濯也一切都好。”
“那就好。你和你師伯們見過就快去吃飯吧,這一路定然累得慌。明日也不必趕來做早課,多歇息會兒。”傅春雪目光慈愛,她了解這個徒弟的身世經歷,是真的疼惜他。
路濯低聲應下。
比起習武門派,落風門更像一個為他們拚起來的家。
和傅春雪坐在同一桌的便是是師伯易思哲和向運,二人乃同修道侶,江湖人稱「連卷雙壁」,君子淑女劍,慕落風門而來。
向運和別的女修士不同,愛穿亮色道服,脾氣也火爆,非一般人謂之淑女。易思哲便是她的相反面,二人可謂互補。平日授課便是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相互搭配,頗有成效。
路濯向他們二人問好,又請三叔諸位同他們慢用,話剛說完就見二師兄甄楓在朝自己招手,“小濯!這兒!”
路濯往座下走去, 身後還跟了鄒駒這個尾巴。
甄楓周圍的弟子們見路濯過來,紛紛左右挪位,讓他落座。
二師兄甄楓此人爽朗卻又心思縝密,在江湖中廣結好友,白道灰路也都混個臉熟,如魚得水,非常吃得開。
他使一把青雲刀。
萬象遮一葉,號「落朝岸」。是謂刀闊如浪,鋒卻可掃一片落葉歸岸。
路濯的刀便是跟著他練的,該管二師兄叫一聲“小師父”。
甄楓身旁坐著大師兄榮哉一家。大嫂謝敏懷裡還抱了個女娃兒。女孩叫榮小禾,三四歲的模樣,衣服穿得厚實,小臉通紅,越過父母伸長了手要路濯抱,“三師哥!”
路濯幼時已嘗盡人間涼薄滋味,對天真孩童或者說所有人皆無法共情,疏離感如巨大的利刃橫亙其中,他隻願用它剝開外皮露出滾燙血肉給趙應禛,其余人就分個可以親近與完全陌路。
榮小禾是大師兄的女兒,自然不是生人。不過路濯演不來熱絡,隻輕輕捏一下女孩兒的手。
這下倒是榮小禾得了意,整個手掌握住路濯一根手指,笑得乖巧,又叫一聲三師哥。
“亂叫!”謝敏拍拍她的頭,“是三師叔。”
小女孩嘟嘴,還是叫三師兄。旁邊另外一位師叔甄楓湊過頭來逗她,“那我呢?”
榮小禾咯咯笑兩聲,喊他二師叔。甄楓聳聳肩,假裝做無奈樣,表示實在無法。
落風門上下都對路濯頗有好感。偏偏路濯以前在門裡寡言少語,後來又天南地北各處竄,算是最少露面的人;或許正是如此也將他渲染得更神秘,引人好奇又想接近。
甄楓暗地裡聽了不少形容他的話,其中最誇張的便是說路濯一身神仙骨,是南都以前、上古時候未隕的天神再世,受苦贖罪來了。
二師兄嘖嘖稱奇,這些話說得順溜,都可以去說書著作了,保準流傳百世,真假難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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