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裡,花忘魚突然問道:“你們可有聽聞一種叫泠燭淚的藥丸,或是泠燭丸、燭淚丸?”①
兩人思索一番,皆是搖頭。
路濯:“怎麽?”
花忘魚皺眉,“我以前也不曾見過。只是前兩日在不周寺時,習弘祖他們夜半相邀禪房中,拿了一顆僅有指甲蓋大,剔透若水玉、通體泛紅的凝珠。說是焚珠浸於其香,吸其精華,能開明精神,有通天之感。”
路濯:“你們……?”礙於趙應禛在座,他並未一如既往對花旌所為進行一番冷嘲熱諷。只是他對著花忘魚的表情還是寫滿了“這又是幹了何種勾當?”
“他們可能是覺得祝兄來頭神秘,是以沒有叫上你們二人。”花忘魚一副無所察覺的模樣,又朝路濯擠眉弄眼,低聲道:“你們兩個這幾日在角落裡很沉默啊,都自己玩?”
路濯懶得搭理他,“繼續說你的成仙之旅。”
花忘魚也不再嬉鬧,正色道:“我那日和楊兄一道前去,他同樣也不認識此物。大抵除了拿出泠燭淚的習兄,其余四五人也都對這東西陌生得緊。”
“習兄將那藥丸點燃,它就像紅燭一般融化,只是最初顏色分外鮮豔,轉瞬又像在空氣中停留許久而乾涸的血,變成暗淡的紅黑。我也是第一次見燃燒的朱煙竟會如此清晰,如有實際意識。”
“其色實在是不尋常的美,我甚至別不開眼去。”
“紅藥吐狂香。這大概是我對開始能形容出來最具體的描述。”花忘魚微微眯眼,作思索狀。②
“後來的一切就顯得很不真切,我似乎能透過牆壁看到堂外景色。花枝嫋嫋,月色溶溶,以往因天色暗淡而錯過的一切似乎都展現在眼前,其中深意實在難以言說。”
“那夜若不是親身經歷,我也難以想象仿若魂遊天際之感。待回過神來,我見眾人皆同我一樣神清氣爽,毫無疲憊倦意,腦中所想更是比白日還要清晰。於是秉燭又是一番清談。”③
“當時身處其中不覺,過後仔細想來卻發現習兄已面露狂色。”花忘魚頓一下,發現這樣說並不恰當,又補充道:“但又不是癲狂病亂模樣,更似……浮於雲端?”
“隔日清晨我問他這是何物?他將名字告訴我,說是從京城「燕苑」傳來的,本是用以療傷止痛,千金難求。現在已是全國文士們新追捧的‘仙物’,用過後神清志明,可與萬物天神交談。”
“其效果確實玄妙,只是我居然不知此物流通,更不知它的源頭,實在是覺得其中有蹊蹺。”花忘魚此語並非誇大,望余樓在江湖交易中也是一方獨大,這種事確實不多見。
“可惜它在殿中爐內燒了個乾淨,不然我還想拿去給休甲子看看。”
“聽聞它來源晉京,便想問問……殿下。”花旌一個“小九兒”差點脫口而出。
趙應禛方才一直在仔細聽他所述,沉思一瞬後問道:“其香是否在最初最濃鬱,而後就像消失了?”
“是。”花忘魚幾乎沒有猶豫便應聲,“但是我卻覺得它一直在,好像我已經掉入一張纏綿的網,只能不停下墜。雖然我完全不擔心墜落,因為它是如此柔軟……”
男人有一瞬間的晃神,不等路濯伸手拍一下他的肩膀便又回過神來。
“無妨。”
“我有一個猜測。”趙應禛看著路濯伸出手又收回,移開目光。另外兩人的注意力倒是落回他身上。
趙應禛:“勸歸可還記得我前日給你說的,淵穆皇后保留下來的書冊?”
路濯點頭,“如今都放在翰林院書房。”
“不盡然。”趙應禛道。
“花兄方才所說的泠燭淚。它讓我想起了一種叫石燃的花,以及沒有放在翰林院,而是放在禦書房的幾冊古籍。”
路濯和花忘魚表示疑惑,石燃?這名字確實很陌生。
趙應禛:“我記憶中放在禦書房內的古籍都很薄,俱是南都末朝時候擾亂朝綱的邪道所著,內容便是前朝皇帝求道所用藥丸之原料。”
“大概是為了防止這些邪術再流傳世間,淵穆皇后才將它們放在九五至尊之地,而且其中用效似乎被她全劃掉了。”趙應禛對最後一句話不大肯定,說得有些遲疑。
“我那時習武和文書皆得了太傅誇獎,皇帝特許我去他的書房陪他讀奏折。他忙時我便在櫃子上找書看,偏偏愛找那些鮮有耳聞的。”
他的語氣平淡,別人再也不能從他臉上找到一點如少年時被誇讚的欣喜。那種純粹少年氣的驕傲早已消失了。
“其中便有這花。”趙應禛嘗試去回憶幼時翻看這些書的印象,“我對其他物什都記不清了,唯獨這石燃花。”
“編纂之人花了兩頁畫下它,縱使這麽多年風雨蟲蛀,其色仍未掉。”趙應禛皺眉,“若是我沒記錯,它就像血凝固後的黑塊,最暗淡的紅。”
“不過它名為石燃的原因,是因為它在冬春季節顏色灰暗泛黃,如沾塵的石頭。只有在夏天,才會如火一片。”
“我從未見過這種花。”花忘魚肯定地說,路濯也點頭。
趙應禛抬眼,“孤也沒有。書中記載,這花早已在前朝南都滅國時被起義軍燒了個殆盡。”
“那如今是誰又把它們從土裡撅了出來?”花忘魚“嘖嘖”兩聲,“也不知這泠燭淚會不會帶來什麽後遺症。回去得找郎中把把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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