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兒如趙向瑛便由母妃用手指蘸一點清液點在唇上。
各家所備皆頗為豐厚,民間用來裝銅錢的紅紙包還不夠用,得拿上好雕花的木盒才盛得下那些象征吉祥如意的金銀錠子。
這些東西一般由府中正室準備,而像莊王這般家中連個偏房側室都沒有的自然很少見,可謂古來稀。虧得杜管事心細,向來事無巨細,早早將需要的東西全部塞進車廂,不然就二人趕入宮城那匆忙樣子,定得失了禮數。
九皇子還未及冠,家也未成,掛職的翰林院曠了月余,俸祿也沒得幾兩。眾人自然不會討他要紅包,還得客氣客氣也給趙小九備了禮。
趙應祾心裡當然覺得不收白不收,能刮趙家人錢財的同時又能惡心他們,何樂不為?
不過他面上還是得表現出惶恐。
四肢不知如何擺才好,笑得太盛也不對,總之整個人誠惶誠恐,實在是受寵若驚!
笑話!
這可是趙九第一次參加皇族家宴,第一次領歲錢。
那可不得幹什麽都一副受不住的模樣,對誰都感激涕零,活脫脫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家子?
趙應祾對自己的表演十分滿意。
就連剛剛真的被絆倒,在禛哥面前踉蹌的那一下也滿意。
趙應禛給他的東西和給其他小輩的沒有什麽不同,趙應祾讓肖楊給一道領著下去了。
只是在兩人臨錯身之時,他將一枚銅板放在他的手心,又輕輕捏了捏少年握成拳的五指。
趙應祾幾乎一下就雀躍起來。
他將手心裡的東西攥得死死的。嶄新的銅幣不似久用過的,邊緣不見圓潤,反而在逐漸加大的力道中變得鋒利尖銳,快要刻在皮膚裡,印出血來。
屠蘇酒仍在觥籌中不斷交錯。
趙應祾離了人群坐著,側耳聽那從未斷過的中和韶樂,八音相應。無人瞧見,他便將靠背的玉枕拿來坐著,墊高後撐著肩膀慢慢悠悠晃蕩懸空的雙腳。
他舉起手來對著一旁燃得正旺的燭火,紅淚融融欲滴,他眼中所視越發模糊,手和燈花的界限渾沌,指間的銅板和掌心的痕跡也要被混淆。
青蚨含於口,趙應禛再慢慢親吻那塊紅痕。②
像是趙應禛的嘴唇覆在他的皮膚上、唇齒間。
舌尖抵在空心,他覺得自己嘗到一陣不同於其本身的鐵鏽味。
“你在幹什麽呀?”趙向卿突然湊近,奶聲奶氣地問道。
趙應恪現在正抱著趙雲琇,而四皇子妃對這位庶出的兒子倒也不可能真時刻關注著,隻叫侍女看著點。如此他便趁機鑽出人群,遠遠就見著皇小叔不知在作甚,玩得不亦可乎。
侍女見趙向卿是去找九皇子,便不再上前。
趙應祾倒是沒有一點乾不正經事被抓包的羞愧,他露齒一笑,十分坦然地將銅錢放回手心。
“在吃糖,你要嗎?”他隨意從桌上拿一塊點心遞給對方。
“謝謝。”趙向卿接過,自己慢慢爬到榻上小口小口地吃。剛才吃得算多,他其實根本不餓,只是他不想拒絕這個最新玩伴的好意。
“你真好看。”趙向卿憋了好一會兒才磕磕絆絆地說出這句話。
趙應祾正單手撐在耳旁,遙遙望趙應禛,滿心裡也是“禛哥實在好看”,哪想突然被小孩兒誇了一句。
他微挑眉,“你也好看。”
趙向卿湊近了點,四目相對,他望得很仔細。
“你的眼瞳是彩色的。”他第一次見,想了想又補充道,“好漂亮。”
燈燭朱紅,室內昏黃。
趙應祾微側頭思索,一雙綠眸染了雜色,落了星子,內裡流光微動。
“你真有趣。”他低頭又對小皇孫笑一下,見對方的注意力又放在自己手中銅幣上,他便交替手指,圓塊在修長指間翻飛。
他問他,“想要嗎?”
趙向卿點頭又搖頭,指指他,“它是你的福氣。”
趙應祾本來準備在他說想要後頑劣地道一聲不給。哪想這明明還在學句讀的小孩兒竟然這麽會說話,實在是正戳他心窩。
他趁對方不注意,從懷中掏出自己的那塊孔方兄,又繞過其背輕拍他另一邊肩膀。“你瞧這是什麽?”他展開手掌。
趙向卿又驚又喜,不停轉頭看他兩隻手,“你竟然有兩枚!”
趙應祾哼哼一聲,將自己那塊放在對方手上,十分大方,“送你了。”
趙向卿拿著那銅錢是愛不釋手,越發喜歡自己這位小叔了。他實在不明白為什麽沒人同他一道玩,想著他便問出了口:“你這般有趣,怎麽,怎麽獨自一人啊!”
趙應祾裝模作樣思考一下,“可能是沒人喜歡我罷?”
此言一出,趙向卿可急了,趕忙澄清,“怎麽,怎麽可能!向卿便很喜歡您!”說著像是怕他不信一般,匆匆從腰間繡花荷包裡掏出一塊系流蘇的細長刻字方形墨玉來。
“給你!”生怕對方不要,趙向卿將東西用力塞進趙應祾手裡。
“好了!我們交換信物便是知交好友了!你可不能妄自菲薄!”趙向卿說話尚不順暢,偏偏言之鑿鑿,一本正經,還加上一句,“這可是父親說的。”
趙應祾沒想到這娃娃這般可愛,又被他逗樂,低聲笑著道謝。
再仔細端詳手中物,他卻不禁皺了皺眉頭。原先不過以為這是一塊尋常腰掛,卻猛然發現上面所刻之文字與圖案具有蹊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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