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就這麽輸了。姬小殊說。
他有些悵然,因為偶爾覺得那台上與人拔劍相見的姐夫陌生。不過隨即他又覺得這很正常,他對井嵩陽的印象來自好久之前,他總該有他所不知道的一面。
就像這樣,在這江湖的渾水中魔來斬魔,佛擋殺佛。
他的姐夫蓋世無雙。
昨日井嵩陽贏了姬讓雲,所以今日開局的是鞏綺山和崔諺。
算是全真和武當的巔峰對決。
“鞏綺山是重雲真人的兒子,年紀輕輕造詣不低,也師承隨山派。所以我們之前就覺得可能該是他來當盟主了。”左無痕難得正正經經坐著和路濯他們分析。
他以前還能在戲耍中贏過井嵩陽。鬥鈴時騎到對方肩上、以雪山派最出名的「飛鴻踏雪」對上他的輕功……也不知從多久開始,那個不苟言笑的兒時玩伴隨手一招就能解了他的攻勢,逐漸站得越來越高,也越來越遠。
如今天師道的弟子「霄漢墜天流」井嵩陽竟能去爭武林盟主的位置了。
不過左崬從來不認為這與他們之間的情誼有任何影響。井渾水仍舊會同他一道穿過整個樞吳縣,只是因為兄弟盧倫說想喝昆山暮雨的熱粥。
“我就是覺得不濁有時候太認真了。”左無痕接著說,“他好像真的認為所有東西用盡全力就能得到。”
姬小殊撐著頭,用舌尖頂了頂腮幫子,“這不好嗎?”
路濯則有些明白了左崬的意思:他害怕井嵩陽覺得是自己還不夠好,還配不上這個位置。
這都是他們第一次看到愛嬉鬧的無痕說這些感性話,不多見的正色樣。
“我倒覺得這挺好的,至少不濁用盡全力了。”盧倫拍拍他的肩膀,“沒有人能勸他現在放棄,至少我們在一切塵埃落定前不行。”
姬小殊點頭附議。
“也是。”左無痕抓一把自己那頭散發,“你們說得對。”
仿佛是要驗證盧倫的話,鞏綺山這輪險勝崔諺,順位下來就該由他和井嵩陽比試了。不過井嵩陽主動要求和崔諺再比一輪,就當給鞏綺山一個恢復的時間。
“他向來磊落。”花忘魚也忍不住道一聲。
姬小殊兩邊嘴角高高揚起,就差沒拍胸膛開始誇讚了。
崔諺號「望空水雲」,井嵩陽號「霄漢墜天流」,從中便可窺得幾分兩人的特點。前者如水如光流動,一如武當一直秉承的借力打力,有四兩撥千斤之勢;而後者則更多依靠自身純正的內功蓄力,仿若烈陽,攻勢撩尾能灼燒一段雲霄天河。
不過兩人此時攻擊都點到為止,崔諺更多是在和他過招熱身,最後也沒分出個高下。
鞏綺山重新上場時又掀起一番人群喝彩浪潮。
本來是全真武當兩派一教高下,哪想最後居然變成了全真教兩道內鬥,可不讓人興奮嗎?畢竟隨山派和天師道的名頭一直不相上下,但又說天師道上下醉心武藝與求道,不問俗世,也不知是真是假。
如今倒是可以辨個明白了。
“鞏師兄。”井嵩陽執劍與他行禮見過。
他雖然是天師道的大弟子,但比起隨山派的掌門嫡子還是要落一個輩分。
“嵩陽。”鞏綺山依樣回禮。
他又笑道:“師兄我這些年忙於教務,倒是許久未同你切磋了,實在是有些期待。”
井嵩陽握住劍柄的手指緊攥,面上卻是和尋日無常的鎮定無波。“師兄縱使教務繁忙,也不曾有一日落下武功。能再與您交手,是我的榮幸。”
能與得到全真教真傳內功與鎮教秘笈的你交手,是我的榮幸。
他手上卸力,挽一個劍花,同樣回以一笑。
只是不常表露出笑意的人大概不適合這樣的神態,那勾起的嘴角隻停在一個不易察覺的微妙角度。
因為師出同門,井嵩陽和鞏綺山的招式、內功都有些一脈相承的味道。
如果說先前的「望空水雲」是山間流水,功法清洌卻化物於無聲;那「意骨錚寒」就是冬日結成寒冰的刺骨之水,沒有半點柔和,他那渾厚的內力都化作銀錚,如玉磬穿林響。①
沒有半點回轉的余地,直到分出你死我活。
鞏綺山手上的劍名為「滯詞」,是自上古流傳的寶劍,曾收藏於全真教寶閣之中。它與他很般配,到處皆有如冷鋒過境,能叫萬物停滯。
頗有千裡冰封,不見寸草之感。
偏偏井嵩陽手中的「鳧鳶」是水波瀲灩溫暾時的野禽,至剛至陽,從來不懼硬碰硬。
他二人初始時在相互試探,劍鋒相抵皆隻用五成力,一觸即分。既是都知道對方是在蓄力,又摸不清虛實,先勉強耗著。
“我覺得不濁會贏。”
說話時趙應禛側頭附在路濯耳邊,不像交頭接耳反而像親昵。路濯半邊身子竄起細小的麻木感,卻也沒有躲開。
路濯嗯一聲,又舉起兩隻手指在眼眶後的位置敲一下,小聲說,“阿奴附議。”
趙應禛抿唇,喉結滾動,眼裡帶了笑意。“你啊……”
路濯想起他和井嵩陽數年前那場交手。對方一點都不莽撞,每一下都是為了下一個動作的鋪墊。即使同門師兄弟和他用一樣的招式,知道他的下一個落點,卻也根本打不破他為自己構造的防禦圈。
他好像把所有的動作都練了成千上萬遍,它們早與他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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