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哥兒說得一臉笑意洋溢著溫馨幸福,蘇凌聽得十分難受。
他無法想象蘇刈突然消失不見了,他該怎麽辦。
可能是白天和黑夜沒什麽區別,會發了瘋的日思夜想不停找人。
“那你沒去別的地方找找嗎?說不定他也在著急找你。”
那哥兒唇角淡淡苦笑,“找了,可是越找,越是找不到,最後心灰意冷大病一場,不如守著回憶好好過日子。”
蘇凌低聲呢喃道,“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消失不見的人,他一定在某個地方等著你。”
“是啊,現在細想起來,他消失也不是沒有細枝末節的小征兆,只是當時太幸福了,我沒有察覺到而已。”
蘇凌堅信一定能找到,他道,“那他是在哪裡消失不見的?”
那哥兒道,“青石城。”
蘇凌瞳孔睜大升起了一絲細微亮光,“青石城?我就是從青石城來的,他叫什麽名字,我幫你找找。”
“找不到的,我找過很多次了。”那哥兒道。
“現在這樣就挺好的,想他了,就來這裡坐坐。
他那時候總說,有錢了一定會帶我來這裡吃山珍海味,所以我喜歡坐在這裡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慢慢回憶以前的日子。”
在這樣的環境中想念一個人,懷念又不至於沉湎,隻留一點淡淡的想念便可繼續安心過日子。
蘇凌看對方越是淡然他越是難受著急,聲線細顫道:“你告訴我名字,多一個人找,多一份希望不是嗎?”
那哥兒看了蘇凌一眼,“你瞧街上人來去自由,我們是強留不住的。”
他看蘇凌年紀輕輕,正如他當年那般癡纏沉迷,歎了口氣。
終於開口道:“他叫程五。”
蘇凌扭頭看向那哥兒,眼底滿是不可置信和恍惚迷惘。
收藥材、程五、青石城。
……
那哥兒見蘇凌這反應,淡淡笑道,“你還真認識他?”
蘇凌難以置信。
程五那猥瑣臉怎麽都難以和眼前這個通透淡然的哥兒聯系在一起。
他沒搖頭也沒點頭,“同名同姓的太多。”
“而且,而且我聽別人說,街坊鄰居都沒見過你口中的夫君……”
那哥兒道,“別人還是不是說我瘋了,腦袋不正常?”
蘇凌沒說話。他腦海在漸漸梳理剛才他們的對話,緊繃的背脊貼著膝蓋,好像有一絲明白了對方說的話。
“我們是成親後搬來城裡的,房子也是他出錢買的,周圍鄰居肯定見過程五。”
“他們一開始笑話我是個被丈夫拋棄的可憐蟲,說男人果然有錢就會變心,這樣的談資是在算不得多新鮮。
而且他們自己家裡還是雞毛蒜皮一堆事情,我的事情好像並不能給他們多少慰藉。”
“後來,他們發現我隔三差五喜歡在這裡坐坐,就編些神神叨叨的故事傳開了。
不明所以的人信以為真,還覺得我中邪見鬼了,事情是越傳越邪乎,幾乎全城都把我當作瘋子。
那些少數知道實情的街坊鄰居反而閉口不談,看著那些被流言誤導的人越來越多,每次看到我都有一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審判。”
蘇凌聽完,確定他的丈夫就是那個烏龜王八程五。
他緊捏憂心忡忡的心情稍稍松了點,起碼他說的情況和刈哥不一樣。
但他的心好像又被高高舉起,始終得不到踏實落地。
那哥兒說話的時候眉宇還深藏著眷念,那段幸福的記憶並未隨著歲月磨滅,反而始終滋潤著松弛的五官,給人恬淡溫暖的自在。
蘇凌看著他這樣,反而揪心發痛,為他感到不值得。
“程五就是個王八蛋,在青石城三妻四妾自己享福,你現在又何苦守著他不放。”
那哥兒淡淡一笑,“錯了,你現在說的程五不是我認識的程五。我守著的是回憶裡的他。”
蘇凌陷入沉默,半晌,抬頭看著街上步履匆匆的行人,他慢慢道:
“難怪你一直說他突然消失不見了。”
他愛著的不是程五外在軀殼和金錢,他愛著的是那顆溫暖的靈魂。
心變了靈魂便消失不見了,即使找到殼子,那也不是他的夫君了。
天色漸晚,霧靄陰霾中路上行人匆匆朝家裡趕,一旁錢大小姐坐在茶攤前不知道添了多少杯茶水。
蘇凌突然盯著那哥兒道:“程五現在快要死了。”
“被我夫君打的。”
那哥兒第一次仔細看了蘇凌一眼,容貌旖麗年輕鮮活,他自言自語道,“那也是他活該。”
蘇凌沒說話,他沉默了會兒,起身時聽見那哥兒輕輕說了一句:
“死了也好,我便隻記得他的好了。”
肮髒潰爛的身軀終究被他們純粹暖白的回憶染淨,永遠停留在他心裡。也算是應了情濃時的誓言,白頭到老長長久久。
蘇凌起身離開了,風迎面吹來,心間酸澀溢滿,有些迎風沙眼。
錢悠看他樣子不對,也不知道蘇凌和那哥兒坐那裡聊的什麽,擔憂道,“快回去吧,看你凍的嘴皮都乾青了。”
蘇凌點頭,“我打算明天上午把所有藥材驗收完,下午就出發回青石城。”
“這麽著急?”
蘇凌道,“嗯,你要是想在這裡逛逛,我帶著一部分人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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