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和三伯娘驚訝對視而後搖頭,一旁史丹道,“蘇凌是不是高燒沒退啊,還在說胡話。”
二姑道,“凌哥兒,你昏睡了幾天,是不是做夢夢見了一個叫蘇刈的人啊。
你哪成親啊,好多人給你說媒你都不同意。”
蘇凌目光從二姑臉上一個個仔細看去,火爐裡的一圈人都面色茫然和擔憂,完全沒有戲弄的神色。
看清他們神色的瞬間,他清楚的知道,他們都不記得蘇刈的存在了。
這是夢,一定是夢。
但心底的驚恐和不安是如此真實,他腳跟一軟靠在了門背上。
他抬起手腕往嘴裡送,想把自己痛醒就好了。
他不要這個噩夢,醒來就好了。
“哎呀,凌哥兒你這是幹什麽。”二姑眼疾手快拉住蘇凌的手腕。
蘇凌眼裡慌亂一片,抵著門遊神道,“這是夢,一定是夢。”
“哎,這孩子糊塗了,夢和現實分不清,你怕是做了美夢混淆了啊。”
“不是,肯定不是夢,我家裡還有大紅喜被還有成親的喜字。”蘇凌信誓旦旦道。
三伯娘心疼又自責道,“哎呀都怪我,這不是清水生孩子了嘛,
看你一個小哥兒孤孤單單的,就給你說買個喜被去沾沾喜氣,貼個喜字,這叫動喜,你都不記得了?”
“我當時給你說,你還不太願意,早知道你現在分不清夢了,我後悔提動喜了。”
蘇凌驚疑地看著三伯娘,一旁二姑也在焦急點頭。
“那,那兩層樓的屋子,那是蘇刈蓋的啊。”蘇凌急道。
一旁史丹道,“什麽蘇刈啊,那是你自己掏了三百兩嫁妝請人修的,我還找了城裡的木匠隊嘞。”
二姑道,“是啊,你說你不想嫁人,就把你爹留你的嫁妝用來建房子了。”
蘇凌腳跟一軟,人沿著門背滑坐在地上。
一臉的害怕驚恐,眼裡無助又彷徨看得一群人心疼。
蘇凌突然低頭,在腰間看到了同心結的玉環。他離魂的模樣瞬間清醒,他捏著玉環道,“不,刈哥不是一個夢。”
然後在一眾驚呼擔憂聲中,他出門踏進了風雪中。
這如果是個夢,他要趕緊醒來。
可他清清楚楚記得從雲水州回來的一切,周圍人是那樣的鮮活,唯獨蘇刈被遺忘了。
天空飄著雪花,他抬頭張望,那深不見底的灰白空洞令他頭暈目眩。
密密麻麻雪花落在蘇凌肩頭,眨眼融化又迎來了新的一朵,提醒著他一切都是真的。
他突然記起初雪那天,蘇刈在山路上的那個吻,還有當時他忽略的那句話。
蘇刈當時伸手捉住一片雪花,落雪粘在指尖融成水漬,蘇刈說,“這雪只能你自己看,我捉不住。”
他當時剛剛上任很多事情不清楚,一天到晚忙得焦頭爛額,整個心思都撲在鋪子上面,忽略了蘇刈。
可他也不想啊,如果可以,他想永遠掛在蘇刈身上趴在他背上。
現在想來,他曾經因為鋪子的事情忽視了蘇刈好久。
他想到這裡心裡一陣陣刺頭,腳步不由自主朝靈山寺走去。
原來人在絕望無助的時候,只能祈求漫天神佛開開眼了。
一路上風雪很大,蘇凌幾乎是被風裹著走,眉頭上凝積霜雪,嘴角哆嗦凍的青紫。他身形單薄像是風雪漩渦裡一縷最無力的風,想憑著一己之力將原地打轉的漩渦朝前方推進。
千山覆雪,蹤跡滅跡。
唯獨一個磕磕絆絆的黑點艱難得在山路上挪動。
蘇凌腳凍的麻木毫無知覺,只知道朝靈山寺方向邁動。
從早到晚,雪地染上灰暗的銀白,蘇凌終於走到寺廟山下。
也許是臨近傍晚,此時山下沒有行人,隻一條雪路被香客們踩的泥濘清幽。
楓樹林被厚雪壓著,那抹薄紅霧靄隻留在蘇凌的心裡。
他那時候和蘇刈坐著馬車看著一路跪拜的香客,當時覺得咂舌,此時卻覺得心中大定似看到一絲絲希望。
一步一跪,帶來的身體痛苦足以磨滅心底的彷徨害怕。身軀上的痛苦似是在燃燒的汙穢,越痛他的心意越是虔誠,逐漸接近周邊皚皚山雪般潔淨。
蘇凌心無掛礙心神澄澈,只顧邁起膝蓋而後彎曲磕頭,一步步朝山上頂禮祈禱。
膝蓋刺痛到近乎沒有知覺,唯獨手心裡握著的玉環還發著淡淡的暖意,似一圈圈滋潤溫暖著幾欲凍裂破碎的身軀。
隨著痛苦浸入骨髓,他仿佛感覺到自己正一點點剝離夢境,只差一點點再邁一步便能看到蘇刈。
他高舉灼熱凍紅的手心然後合十跪拜,癡癡望著山上那顆祈福樹。
白雪覆蓋,隻一點點紅綢掙扎冒出,那縷濃稠的紅像是帶著人們生生不息又滾燙炙熱的情誼,在寒冬白雪中盛開。
“施主,你來了。”
正當蘇凌準備下個跪拜的時候,雪空中蕩來水波樣的神音。
蘇凌立即抬頭,這是主持的聲音。
他欣喜到語無倫次,不見平日機靈巧勁兒此時說話顛三倒四的,“主持,這玉環您是開過光的,求求你,讓我見到刈哥。”
“天意如此,老衲也無法強行干涉。”
“可我有很努力的做善事積累功德,老天為什麽還要收走刈哥,明明我已經很努力了,”他喃喃道,“我忽視掉一切努力做善事,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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