縫隙有限,只能看到那隻手上,肌膚細嫩,指骨精巧,腕上覆蓋的是紅色的羅裙紗衣,指甲上也塗上了豔色的桃花。細看之下,比庭院裡用藥渣子喂養起來的海棠花還要惑人。
而眼前好似黑的像深不見底一樣的孔洞,突然朝他眨了眨。
......那是一雙女人的眼睛,卻沒有眼白,正直直地盯著他。
楚欲後背一涼。
他見過了太多的死狀,自認為沒什麽他能怕的,但是現在正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強迫與這雙眼睛對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奪去,後背不自覺地泛起來一層雞皮疙瘩,手臂也跟著發麻。
心裡一萬個不怕,就是移不開眼。
喉嚨發乾,他強咽了咽喉口。
聽到自己吞咽聲的同時,也聽到了眼前這個沒有生氣的東西也從喉嚨裡發出來“喝,喝......”的兩聲。
“嘶......!”
從院子外面突然傳來蕭白舒的聲音,接連還落下來幾個石塊砸在地上。
楚欲順勢分神去聽,估計蕭白舒大概不是摔了就是遇到什麽蛇蟲鼠蟻。
念頭剛起,他突然將窗戶全部打開,再猛地擊打在裡面的人身上。
閨房裡的桌椅板凳倒了一地。
站起來的一瞬間楚欲踩著窗框就翻進去,紅色的羅裙在地上滾了一圈直接立起來,楚欲反手握住自己手腕上垂下來的涼玉酒壺。
神劍宮的大小姐現在站在他對面,隻隔了幾步雙目無神地看著他。
還是先前見過的那身一模一樣的紅衣羅裙。
這樣子看著比他今日剛見時那眼轉瞬即逝的木訥還要遲鈍,渾身都像是透著不自知的困頓,沒了心智一般,卻在打開窗戶時能那麽靈敏地察覺到自己的方位等候。
白天還見過的一雙明眸,盛滿了傾慕情意,此刻徹底了無蹤跡,連個瞳仁的形貌都不留,女兒家帶著埋怨的溫婉嗓音也盡失,如同從裡到外的消亡,隻留下了一個身軀漂亮的空殼子。
楚欲跟她靜靜對峙,半晌也沒有等到這個大小姐再動手。
他心中有了定念,也就再不會輕易跟著顧涵影的催動走,完全清明起來。
“大小姐?”楚欲輕輕喚了一句。
顧涵影立在原地,沒有眼白的雙目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楚欲想了想,又道:“你今日見到蕭莊主了?”
過了一會兒,顧涵影的腦袋僵硬地側了一分。也就是楚欲才看出來她這麽細微的反應,也看出來只是這樣普通的問話,就好像花費了她所有的精力去回答。
“聽說你......”
楚欲頓了頓,然後才一字一字地說地清清楚楚,“仰慕,白、雲、莊、主,許久?”
顧涵影無神地雙眼看向他,面容紋絲不動,看不出眼神和表情,楚欲卻能感覺到正在很專注看著他,或者說在確認。
接著她點了點頭,身體也放松下來,與身形不符的粗啞音色響起:“喝,喝......”
楚欲她雖然像是在回應,卻並沒有張嘴。
房間裡的擺設都是上好的,移開了心神之後,楚欲才發現這閨房裡有一絲淡淡的血腥味。
這大小姐的狀況,太像是隻活在傳聞裡的山魁。
是作為最邪的那一類,被毀滅原本的心神,充作傀儡,還能影響他人的內力運功和神志。
那東西他沒見過,估計這世上都沒幾個人見過,實在是不應該出現,也做不了判斷。
白日裡這姑娘在蕭白舒的面前,那麽明豔動人,心意都能寫在一雙盼顧生輝的眼裡。就算現在,也只有聽到“白雲莊主”幾個字才會給出來本能的反應,就跟被人下了蠱沒什麽兩樣,還是說跟剛才她喝過的藥有關系?
那些倒掉的藥渣,也就是普普通通地安神藥,他想知道那個深色的小碗裡面放的是什麽,肯定脫不了乾系。
如果真的是邪門到這種程度的山魁,可能連下蠱都不需要,只要一個命令就可以執行。
楚欲在房間裡搜了一圈,並沒有發現什麽帶血的東西,但那絲血腥味雖然很淡,卻一直到現在也沒有散去。
顧涵影始終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一樣。
他刻意放慢了搜尋的舉動,兩刻過去,顧涵影已經自己乖順地坐在床榻邊緣了,沒有眼白的雙目也因為面上的表情松動,而顯出來點平和的神情。
該知道的幾乎都知道了,不知道也找不出下落。
他摸到自己懷中的玉鐲,想要拿出來放下,腦海裡突然有一絲疑慮流出,再看看顧涵影垂著頭的樣子,完全沒有理會房裡多出來的這個人。
楚欲將倒下來的桌椅都扶起來,還是從窗戶翻出去,雙腳落地,轉身正抬起手想要合上窗,視線卻掃到窗戶邊站著一個人。
是前一眼還在床榻上坐著的顧涵影,面上甚至能看出來一點溫柔,那雙眼睛也不那麽嚇人了。
對著他從喉嚨裡發出來“咳咳喝喝......”的一串音節。
與之前不同的是,沒了心神上的壓迫力,顧涵影也對他沒了威脅。現在這樣更像是在向他交代事情,或者是向他求救,更或者,只是留下來送送他的本能反應,是把他當成了蕭白舒嗎。
楚欲微眯起眼,手裡握緊了自己的酒壺,待她出聲完就關上了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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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蕭白舒也跟在楚欲的身後沉默,直到兩個人都進了安排好的別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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