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曾經帶人屠戮南疆教派,他也曾耳聞。
楚欲講得比那個說書人要殘忍得多,一個不會武功的弱女子站在血雨腥風裡,飄飄欲墜,最後落得一場大火,生死未卜。
蕭白舒看向楚欲的側臉,卻發現他臉上帶著少有的、認真的溫柔,很淡很淡,他第一次看見楚欲流露出這副神情。
不知哪來的直覺,蕭白舒下意識道:“百毒聖手一定是個心善又厲害的奇女子。”
“是。”楚欲複道:“她是個心善又厲害的女子。”
他忽然看了一眼蕭白舒,打量道:“跟你一樣,半點武功都不會。”
說完楚欲又拿手裡的木棍拾掇起火堆,像是自言自語般悵然:“我要是早些······早些長大,或者沒那麽頑皮,說不定也一定會護得她好好的。”
蕭白舒懵然一驚:“你認識她?”
楚欲的側臉印在他眼中,輕輕點了點頭,自然道:“她是我娘親。”
蕭白舒怔在原地,一時說不出話來。
楚行之是楚欲的養父,百毒聖手郭清婉是他的娘親,江湖上人人夢寐以求的三大寶物,兩個都是出自他娘親的手裡。
他將腦子裡灌進去的消息都理了一遍,連自己都難以置信地開口:“楚行之······前輩,使的流水劍意跟百步神章有關系嗎?”
楚欲笑他:“蕭莊主變聰明了。從哪知道的?”
蕭白舒:“謝吟風,你同他說過,百步神章他練不了,另一個人也練不了,你知道得清楚,定是你能肯定的事。這些年刀法崛起,各大門派劍法也都自成一體,但少有聽聞誰家更勝一籌。百步神章是劍譜,楚行之前輩的流水劍意天下一絕,父親也說過,只有一位高人能將軟劍用得如此出神入化。”
“這也能串起來,有長進了,蕭莊主。”楚欲伸手摸了一把他的發頂。
“要練就百步神章,須得有我這種內力,和流水劍意的身法。這幾番相輔相成,世人妄想拿一本劍譜,就百步之內劍法大成、一步登天,都是笑話罷了。”
“你用的是軟劍?”蕭白舒疑惑了這麽久,終於知道楚欲的武器是什麽。
楚欲順手捏了把他的發尾,在指尖把玩:“我爹的上品。”
蕭白舒立刻道:“我想看看。”
“你要看我的劍?”楚欲有些意外。
“嗯。”蕭白舒坦言:“早就想看了。”
“我的劍出手,必定要見血,”楚欲把腦袋歪向他,“這樣也要看?”
蕭白舒也應:“你要殺我。”
“舍不得。”楚欲拍了拍自己束緊的腰封:“在這。”
他眉梢微挑:“蕭莊主想看,就自己憑本事來拿。”
蕭白舒順著他的手看過去,想到之前幾次同床共枕居然都沒發現過,楚欲腰間時時身攜軟劍。
“盜中仙,持軟劍上品。”他手指隨心動,去觸上楚欲的腰封。
楚欲面色平靜,自帶幾分傲氣,也道:“正道叛徒和百毒聖手的兒子,跟白雲山莊的當家人在一處山洞裡。”
蕭白舒指尖僵住一瞬,順著攬上楚欲的腰間,傾身將人擁進懷裡。
他身體已經漸漸暖和起來,楚欲的體溫卻比他更暖些,他知道那是內力使然。
是楚行之教給他的一身武功。
懷裡的人安靜極了。
楚欲於情愛上,總吝嗇得很,半個字也不願多提。即使在床弟之間,兩廂親近,相擁至深的時候,他除了幾句調侃,再無多言。
深的淺的,細水長流還是迫切渴望,似乎都靠蕭白舒伸手去抓著他,才能走下去。
這會兒蕭白舒攬著他的腰,分明是發乎情,萬千思緒都躺在心上,卻又僅僅止在這個懷抱裡。
“恨嗎?”
片刻之後,蕭白舒問。
“恨誰?”
“我父親,······這個江湖,那些武林正道。”
“不恨。”楚欲抬起手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撫他的長發:“爹和娘親都囑咐我:不要恨。道不同,不相為謀。以殺止殺,無窮無盡,終是一場空。”
“那你在恨誰。”蕭白舒垂下頭,側臉貼著楚欲頸上的脈搏處,暗自慶幸傷的不在這一側。然後不帶情-色地拿唇瓣廝磨那小片跳動的皮膚。
楚欲輕舒口氣:“仇人。”
“殺我雙親的仇人。”他平靜道。
第65章 下山
一夜休整。
第二日晨光熹微, 楚欲先蕭白舒一步醒過來,掀開虎皮走出山洞, 外面的風雪擦著臉頰呼嘯而過。
他本就時時將渾身都收拾得妥帖, 不染髒汙,此時已經將衣擺上沾過血汙的布料,也拿內力起了手刀削去。
繞過山洞順著一個方向往裡走,雪崩的痕跡離他越來越遠, 昨日蕭白舒踏過的腳印被覆蓋, 他背道而馳重新在雪地裡留下一串痕跡。
不到一個時辰就來到一扇冰面之前, 山體當中空出來一個模糊的入口, 被厚重的寒冰堵住。
楚欲伸手覆蓋在冰面上,摸索了一陣按住一塊冰面, 內力將邊緣化開, 隨即深陷下去,寒冰造就的門洞向一側打開。
裡面隻單單放著一副冰棺。
楚欲走進站在冰棺面前默然片刻,然後席地而坐,輕聲喊一句。
“娘親。”
山洞裡一絲微風也沒有,風雪似乎都被那扇冰面阻隔,他高高豎起的馬尾安靜垂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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