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該怎麽說。
她們自從被帶到這裡,就被修羅大人下令服侍這位仙尊。修羅大人不許她們多言,她們不敢不照做,但直到五日之前之後,她們就多了一項使命。
那日,她從沒見過的、高高在上的九君陛下半夜前來,輕輕將窗邊的仙尊抱上床後,竟召見了她們。
她們是凡間人,即便凡間的帝王將相也見不到一面,更何況是這位統禦三界的陛下。她們嚇得渾身顫抖,卻聽那位陛下平靜地問她們,仙尊今日如何,可有好好吃飯。
她們顫巍巍地答了,陛下便抬了抬手,讓她們平安無事地退下。
那日之後,陛下便每日都會召見她們,問的都是差不多的話。
她不懂。陛下富有三界,是殺孽深重、威震四海的閻王。便是高高在上的仙人聖僧見了他都要跪拜,有什麽地方是他想去卻不敢去的呢?
但他卻日日躲著不敢見仙尊,有時就在夜深人靜時睡在仙尊門外的廊下,一睡就是一整夜。
他像個堅定的守護者,卻又像個怯懦的逃犯。
而仙尊同她們問過話的事情,也是九君陛下在第二天得知的。
“他要說話,你們就陪他說。”當時九君陛下這麽說。“但不要提我。”
這話說得很怪,就像九君陛下默認自己是個招人嫌棄厭惡的人一般。
但侍女卻不敢不遵從這句話。
聽到仙尊這麽問,她一時不知該怎麽回答,沉默片刻後,隻好使勁地點了幾下頭:“奴婢知道的。”她說。
沈搖光看她這模樣,應當不會有危險,打量了她兩眼,便接著問道:“那來者是誰?”
“據說是來給九君陛下送拜帖的。”
“拜帖?”
“是的。再有不久便是三界祝禮,九君陛下會去參加。”
三界祝禮是修真界十年一度的盛會,沈搖光知道,是為了慶祝數千年前三界修士一同抵禦魔修、將魔修封印的日子。這是修真界最為盛大的集會,道修、佛修和妖修稍有規模的宗門都會參加。
只是沒想到,這麽一個慶祝肅清邪祟的盛會,居然會邀請商驁參加。
“來的是哪個宗門?”沈搖光問。
每次三界會都會有宗門承辦,通常是在三界最有名望的幾大宗門中輪轉。只是不知今年會是哪裡。
“是縹緲山莊。”侍女答道。
縹緲山莊。
沈搖光心下一滯,轉頭又看向窗外。
那翻湧的雲海之間,雪白的巨大羽翼緩緩地煽動著,肅穆又高潔。
他的好友池堇年就是縹緲山莊的三公子,兩人多年來情誼深厚,已然相識了百年有余。只是不知今日他是否會來,而他又是否能夠與他相見。
沈搖光多日來死水一般的心境,終於泛起了一片漣漪。
言濟玄說得沒錯。無論落到怎樣的境地,人要活著,才會有來日。
——
踏風獸緩緩收攏起數丈寬的羽翼,落在了凌霄殿前的廣場上。它潔白的鬃毛在九天山凜冽的風中烈烈揚起,它馴服地低下頭,便有身著群青色道袍的真人從它背上緩緩走下來。
在它身後,列著數隻碧雲雁,旁側都站著身著青色道袍的修士。一隻可作乘騎的靈獸通常能載八九個人,此時浩浩蕩蕩,便有數十個宗門修士。
而在他們面前,靈石鋪就的階梯莊嚴寬闊,雕刻著怒目圓睜的蛟龍,一路綿延而上,停在了寬有百丈的巨大殿宇前。那階梯的盡頭,站著黑袍逶迤的商驁
,身側兵士列陣,宛如立於雲端的上界君王。
為首從踏風獸上下來的那個,看上去有三四十歲,身形高大,氣度儒雅,美髯飄飄。而他身後,有個看上去不過十來歲的年輕修士,面頰圓潤,雙眼水汪汪的,與他有三五分像,眉宇間還很是稚嫩。
那真人剛從踏風獸上踏下,便提起衣袍大步拾階而上,很快便行至商驁面前。
他俯下身,在商驁面前行禮道:“縹緲山莊掌門人池修年拜見商九君。我等代表修真界眾人多謝九君賞光,願意參加三界祝禮。”
此人正是縹緲山莊的莊主池修年。他縹緲山莊位列道修五大宗門之一,本是修真界頂端的大能,此時卻跪拜在商驁腳下。
商驁的目光淡淡飄向了他身後。
便見那個年輕的小子跟在池修年後頭,階下的修士們紛紛都跟著跪下,卻唯獨他站在那兒。
很快,他便對上了商驁的目光。
商驁似笑非笑,而他臉上的表情卻已經掛不住了。
那雙水潤的眼睛迸發出強烈的怒意,嘴唇也抿緊了,明顯可見他兩腮往裡收,一看便是牙齒咬得死緊。
商驁懶洋洋地開口:“池修年,你帶他來做什麽?”
池修年匆匆回頭,就見他這一根筋的侄兒站在那兒,木頭似的。
這樣看商驁,他不要命了!
即便如今修真界眾人都對商驁深惡痛絕,但皆是心照不宣,誰也不敢招惹他。但偏他這個侄子,因著商驁關押了璿璣仙尊,便對他恨之入骨。
此番他極力央求著池修年來,作過很多次保證,卻不想到了商驁面前,那些指天發誓的話便全忘了。
“池魚!”池修年怒叱道。
那少年這才不情不願地跪下,卻分毫不低頭。即便跪著,也倔強地看著商驁,像是在同他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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