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些時日,堂中又漸有傳聞甚囂塵上了。
“聽說了嗎?點青峰似是要再收一次徒弟。”
“不是過了收徒的時間?這還如何收弟子呢?”
“但那位可是璿璣仙尊啊!聽說是宗主的意思,已經勸了仙尊好久了。前些時日我師兄在宗主那裡,正好遇見仙尊,就聽見宗主對仙尊說呢!”
“說什麽?”
“還能說什麽?說他既然要收徒,門下只有一個人太不像話,讓他多收幾個,膝下也熱鬧些。”
“可仙尊上哪裡收呢?”
“你這話問的,哪裡不能收?外門有那麽多弟子,再不濟,其他五個峰一人給仙尊送上一個,不就得了?”
“那這般說來,你我也有入點青峰的機會了嗎……”
幾人竊竊私語著,說著話,漸漸地便偷眼去看商驁。
可卻見商驁仍舊一人在角落的蒲團上,面前擺著功法,閉目打坐。
他日日都是這樣。勖勵堂中大多都是才入道的弟子,能有多安靜?便是心再靜的,都難免在修煉時竊竊私語兩句,唯獨他,勤勉得像個假人。
幾人議論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也虧他是個五靈根……還真有些可憐。”
“當時試劍堂的師兄們不是不許他入門嗎?他非不聽勸。”
“門下隻他一人,仙尊也是該多收幾個徒弟了……”
角落中的商驁紋絲不動。
那些人的話,他難道聽不見嗎?
自然聽得見。這些人說到底不過是少年人,雖有意壓低了聲音,但人一多,一激動,難免顧不上這許多。
但商驁也知道,為這些議論亂了心神,浪費的是他的時間。
他來此一遭,借了那麽多的外力,若此時為旁人所亂,就是他拎不清了。
但是……
他按在膝頭的手,卻還是忍不住捏緊了拳頭。
他每日晝夜修煉,白天受先生指導,夜裡還有沈搖光潛心為他開小灶。但即便如此,這麽些天,他修煉出的這些真氣像是細雨落進深潭之中,連水花都不見。
便是先生都漸漸放棄了他,就算他不著急,他師尊就沒有厭煩的一天嗎?
讓一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浪費了太多的精力,卻沒有分毫回報,那麽,待他覺得無趣了,這個小人物自然是會被棄如敝屣的。
所以,沈搖光要想招納新弟子,充實門庭,都是情理之中的。
——
這天夜裡,商驁從勖勵堂回到點青峰,仍舊去了沈搖光的洞府。
沈搖光照例詢問了他今日所學,又引著他按功法修煉了兩個周天。此後,他細細探查了一番商驁的經脈,仍舊空空如也。
沈搖光皺了皺眉,卻也沒有言語。
因著怕舊事重演,他偶爾也會讓青鶴白鶴去勖勵堂暗中探望商驁,知他修煉勤奮。而每天夜裡,他休息之前去看商驁的窗子,都是亮著燈的。
偶爾,還能透過窗戶看到裡面端坐的身影,盤著腿,身體坐得筆直,紋絲不動的,如同燈下的塑像。
他知道商驁勤奮,也知道商驁一個多月來,都未曾寸進。
這於商驁而言,恐怕比修煉更難的,是在這樣的困境之下維持住心態。若換了旁人,怕是早放棄了,而商驁心性堅韌,他也卻怕商驁把自己逼入窮巷。
他漸漸陷入了沉思。
而他面前的商驁看他如此,心下卻是一陣平靜。
他知道傳聞已經有些時日了,無論是誰,現在也該厭煩了。
但也無妨。即便沈搖光收下了再多弟子,他也有本事讓自己在點青峰活下去。
只是麻煩些,不知是否有人需要對付,又要在眾多天資優秀的弟子中爭搶資源。他來此,原就不只是想保住一條命這樣簡單,即便是這麽差勁的根骨,他也想要往上爬,盡可能高地向上爬……
就在這時,他聽見了沈搖光的聲音。
“商驁。”他說。“我看你這些日,睡得越來越晚了?”
商驁教他問得一愣。
他看向沈搖光,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就見沈搖光靜靜地看著他。
“你也不必回我。”他說。“這些日,我有心在看,想必你也是心急,想要做出些成績來。”
商驁頓了頓,緩緩低下頭。
他自不會說,為了能在宗門中往上爬,他熬盡再多的心血也是不怕的。但若說為了沈搖光的顏面才這麽做,未免太假惺惺了。
就聽沈搖光接著說道。
“今日早歇。”他說。“你眼下都烏青了。”
商驁不由得碰了碰自己的眼睛。
他從不照鏡子,自然也不會有人跟他說這個。
“怎麽?”他聽沈搖光問道。
他搖了搖頭。
便聽沈搖光接著道:“你著急,我明白,但修煉一事,本就不是一朝一夕。你能熬一日,熬一月,可日後還有十年、百年等著你去熬。”
“……師尊認為,我能修煉得到百年?”商驁小聲問道。
“事在人為。”沈搖光說。“但自不是你這樣不要命的法子。”
商驁又低下頭。
他自不是不要命,他最是惜命。但他也知道,修真之人的命,不是年月,而是他們經脈之中所奔湧的氣息。
就在這時,他又聽沈搖光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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