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不對。
商驁接觸過那樣多的真元,即便是掠奪來的、與他的真元相互排斥的陌生真氣,本質上也是平緩且完整的。它們進入商驁的體內,至多也不過是相互排斥或者破壞經脈,但經過長久地煉化,總能夠被他馴化。
但是……這股真氣,卻分明有頭無尾,來勢洶洶,與其說是傳承,不如說像是一隻直撲向對方脖頸的凶獸。
就在那股真氣緩緩凝結的時候,商驁這樣的感覺更加明顯了。
潛藏在強大能量之下的,分明就是來勢洶洶的殺意。
怎麽會呢……這裡可是他師兄生父所留下來的,怎麽會是個請君入甕的陷阱?
隨著真氣的凝結,商驁的腦中飛快地運轉著。
相傳上古時期,還虛上仙飛升上界,由太常真人繼承了他遺留下來的修為。太常真人本就半步化神,得此修為瞬間便突破了好幾個境界,直至大乘,緊跟著還虛上仙的腳步便要飛升。
可就在他飛升渡劫的九九八十一道雷劫的最後一道中,太常真人未能抵禦,故而因此身殞……
想到這兒,商驁面色一白。
定是如此了!他哪裡是被雷劫劈死的,分明是他所獲得的那些修為斷送了他!
即便是他自己這般掠奪他人完整修為者,都承受不得,更何況他們超越數個境界,接受了旁人這樣有頭無尾、飛升遺留下的修為的?這修為即便於下屆眾人而言再強大,於上界仙人來說也是像凡間軀殼一般可以隨意舍棄的殘余,那便就是廢料,是不能用的東西。
拾取旁人丟棄的殘余收作己用,還根本承受不了……那分明就是死路一條。
難怪眾人都以為,繼承上神的修為能夠一步登天,是因為他們只看到太長真人飛速突破的境界,沒看到太長真人就是慘死在他所獲得的傳承之上啊。
商驁眉眼一凜。
難怪他師尊的父親會將自己的傳承遺棄在這樣一個終日白雪覆蓋,旁人無法到達的絕境之中,卻不留給沈搖光。
可是……
他轉頭看向沈搖光。
他師尊似乎已經破除了那心魔境。他師尊寒冰覆蓋的眉心此時已經不安地微微動了動,睫毛也輕輕顫抖起來。而他面前,凝聚而起的真氣蓄勢待發,眼看著便要衝進他的身體之中。
不行……這樣的話,他師尊必死無疑……
可是,不等商驁想出辦法來,那股白霧已經猛地衝向他師尊。
而他師尊,雙目緊閉,全然沒有躲避和阻擋的能力。
商驁什麽也顧不上了。
千鈞一發之際,他猛地撲上前去,一把抱住沈搖光。
下一刻,白霧狠狠地穿透了他的背脊,衝進了他的四肢百骸。
商驁痛得在那一刹那之間失去了意識。
可惜……只是有些可惜。
朦朧之中,商驁心想。
他要死了,臨死之前,等不到他師尊再睜開眼,再看看他了。
他閉上雙眼。與此同時,天生異象。
飲冰山上空的夜色裡,刹那直接蕩開了奪目的紅霞,霎時,霞光萬丈,將山河萬裡都照得透亮。
——
沈搖光恍惚地醒了過來。
他的腦袋有些混亂,隻隱約記得,幻陣之中,他父親的模樣,還有那幻境中險些將他擊潰的情形。
下一刻,白霧衝向他的身體,他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沈搖光此時的頭腦眩暈成了一片,他費力地想要抬起手揉一揉,可還沒等他徹底將手抬起,便有一人撲上來,死死地抱住了他。
猛地一下,幾乎將沈搖光身上的骨骼都勒痛了。
他聽見有人將臉緊緊貼在他額邊,像是隻身形巨大、卻受了傷的委屈的獸,顫抖的呼吸吹拂起他額角的發,哆哆嗦嗦地說道:“師尊,您醒了師尊,您終於醒了……”
是商驁的聲音,已經沙啞得有些嚇人了。
沈搖光混沌的神識猛地清醒了幾分。
是了……自己方才不慎進入了心魔幻境,想必要將這孩子嚇壞了吧。
想起方才心魔境中,若不是商驁,想必自己早就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裡面,沈搖光心下竟莫名有種柔軟平靜的感覺。分明商驁也不過是個築基期的小修,可有他守在身側,竟讓沈搖光有種難得的安心。
他動了動身體,想要坐起身來。
他這細微的動作又嚇到了商驁。
商驁猛地直起身體,又想扶住他,又怕自己像剛才一樣勒痛了他,一雙手進退兩難,竟不知該放在哪裡,就仿佛那一對手臂,生來就不該長在肩膀上一樣。
他手足無措間,沈搖光借著洞中商驁點起的微光,看清了商驁此時的模樣。
他幾乎被商驁嚇了一跳。
那雙眼,紅的嚇人,就連眼眶都通紅得有些發腫。他模樣本就狼狽,面色蒼白,發絲凌亂,此時驚喜的神色尚未將原本的倉皇頹喪全部覆蓋,便顯得可憐極了。
這教沈搖光不由得伸出手,想要抱一抱他。
也不過是輕輕地將他順到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背安撫罷了。
“我沒事。”他溫聲說。“你還好嗎?”
商驁的一雙眼睛,竟當場應聲落下了淚來。
一對滾燙晶瑩的淚珠,順著他的臉滾落下去,不帶半點遲疑和停留地,砸在了沈搖光的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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