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誰也沒想到,這些不經意之言竟是一語成讖。
命運給他們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
很多很多年以後,裴長雲運籌帷幄,周旋於各大勢力之間,最終成功推翻了聯盟,坐了帝王之位。
而霍朝則是在那場末日的災厄中,從禁淵中一躍而下,墜入海嘯般的蟲潮中,被毀天滅地的爆炸吞沒,
——湮於長風。
[以後,]
[再沒有人可以……掌控我們的人生了。]
“……”
實際上這段回憶在皇帝陛下的腦海中閃回的時間,不過短短幾秒,
但他卻好像感覺自己墜入深海即將溺亡,最終用盡全部的力氣才掙脫出來,回到現實。
當初,裴長雲第一次在周九鴉的報告中看見“霍閑風”這個名字的時候,他就知道了。
——那個少年是霍朝留下來的秘密。
但此時此刻,周九鴉並沒有理解所謂名字裡的明示,不過既便如此,他也曾產生過類似的猜測,但還有很多疑點,
“霍閑風跟地球上的那個……兩者的年齡和身形特征對不上。”
“周九鴉,你記住了,”
裴長雲發出了一聲嗤笑,
“永遠不要以人類的生理標準去看待蟲族,尤其是……”
“——蟲族的王。”
·
沙沙——
原野的風吹過,漫山遍野的芷玫花搖曳著,枝葉花朵彼此摩挲出簌簌的聲音,萬千美麗的花瓣被亂風卷起,幽幽撒向遠方。
高高的山峰斷崖上,霍閑風伸出手,接住一片,江瓷立刻注意到了顏色的不對,他皺起眉,
“好紅。”
或者更加準確地說,
——那顏色紅得瘮人。
像是被鮮血澆灌,花瓣的邊緣甚至濃豔麗得近乎黑紫色。
通常而言,芷玫花的顏色是介於紅色和粉色之間,有時候甚至偏粉白一些,它們的花朵外形酷似玫瑰,但花朵更大,幾乎有排球般大小,花瓣也更多,層層疊疊,嬌豔靡麗。
但比起花朵,它們的整體花枝也非常巨大,對於蟲族而言剛剛好的程度,在人類眼中,那應該歸類於大樹的范疇。
不過,在人類對於花植的標準中,芷玫花的觀賞價值非常好。
不過極少有人知道,芷玫花的香味也很是特別,有點類似於奶香和玫瑰的結合。
但這裡的芷玫花不是這樣。
明明開得如此盛大豔麗,卻帶著一種極為明顯的腐爛氣味,這裡給霍閑風的感覺,就像是芷玫花的巨大墳場,讓他感受到一種難以形容的惡心。
江瓷回頭望向下面的花海,表情凝重,
“有人在這裡大量種植芷玫花。”
畢竟,那樣整齊排列的花枝,可是充滿了人工的痕跡。
可是,為什麽要大量種植芷玫花?
這種植物對人類而言只有觀賞價值,除了吸引蟲族之外沒有任何意義。從小生長在帝國的江瓷不能理解,怎麽會有人想要將那些可怕的怪物引來呢?
江瓷有些警惕道,
“這裡這麽多芷玫花,說不定會有蟲族。”
“……嗯。”
霍閑風丟掉了手中的花瓣,深深閉上眼。
——的確有。
一片漆黑中,他看見了很多暗淡的光點。
蟲族的神經網絡中,亮度的高低代表著蟲族的生命力,而光暈的大小則是代表實力的強弱。
在地球上時,那些都是從核爆中幸存下來的蟲族,它們的光大部分都是不太亮的,就像是老房子裡的燈泡,艱難地發揮著最後一部分光熱。
天冬星不一樣,幼蟲們被保護得很好,它們充滿了旺盛的生命力,稚嫩,單純,像是新生的朝陽,溫暖熱烈。
至於這裡……
那些光點大概就像是風中殘燭,徘徊於瀕死的邊緣,只是被王發現就已經拚盡全力。
——連最簡單的回應都做不到了。
霍閑風忽然從背後環繞住江瓷的脖子,低頭埋在omega的頸窩處,深深吸了一口。
“你……!”
江瓷立刻僵住,但還沒掙扎,耳畔忽然傳來少年沙啞的嗓音,
“別動,讓我抱一下。”
“……”
江瓷怔然,他微微側頭,雖然看不見霍閑風臉上的表情,但他依舊注意到了對方的情緒反常,
“……霍閑風?”
少年沒有回答,只是安靜在omega柔軟溫熱的頸側趴了一會兒,然後便起身。
“走吧。”
他望向極遠處,目光定格在掩映在花海中的白房子,
“既然是人工種植的,那就應該是有人沒錯了。”
江瓷看著霍閑風的側臉,此刻少年的表情不同於平日裡的懶散,這一刻顯得格外冷酷,
他感覺那雙深黑的眼瞳裡仿佛有一團化不開的悲傷,又仿佛什麽也沒有,
銀發少將怔然片刻,什麽也沒問,只是垂眸,回道,
“……好。”
這時,霍閑風忽然回頭,伸手勾住江瓷的一縷發梢,在指尖繞了一圈,
“你的發色太顯眼了,得換。”
這個動作非常親密,但少年卻做得太過自然,以至於江瓷微怔了一瞬,沒能立刻作出抗拒的舉動,但等到他反應過來的時候,霍閑風就已經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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