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也策馬揚鞭,奔馳追趕。
三人原定的路線,是順著河流一路南上,及至中南區域,剛好能到達第二個目標地點。
這次不是一座城,亦非鄉鎮,淮河上遊,乃是中南地區最大的人群聚集地之一,鎮守此地的程家把著水產船只等經濟命脈,因此自成一套管理體系,謝逢秋先前有所耳聞,但他並不喜歡這些費腦的瑣事,因此輕略帶過,知道的並不詳細,當然,他們也並不需要知道這些。
三人的時間卡得剛好,正值江南春月,沿河開了一岸的蒼翠銀杏,桃蕊梨枝窈窕地伸展在各家各戶門前,屋舍依水成街,橋街相連,穿竹石欄,杏花煙雨,如詩如畫;浣紗的姑娘亭亭玉立,掩面走過,吳儂軟語不絕於耳,橋底有撐著蓬篙的蓑衣老人幽幽蕩過。
簡直如世外桃源,令人沉醉其中。
華胥還好,他這些年遊歷過不少地方,對這些景致都見怪不怪,倒是謝逢秋,先前追他的時候有多神采飛揚,現在便有多心神不寧,先是莫名其妙地朝無辜路人汝嫣發火:“你怎麽不早說要來這兒”,而後在後者茫然的視線中不安片刻,漸漸魂遊天外,買包子時甚至還多遞了兩個銅板,等華胥憬凶狠地瞪他一眼,把錢要回來時,姓謝的正捧著包子愣愣地站在河邊發呆。
“傻站著幹什麽?”華胥給他遞上剛從井裡打上的水,不耐道:“不是你自己要吃包子的?……別跟我說你又不想吃了,我現在給你摁到河裡去你信不信?”
謝逢秋撇著嘴看他一眼,竟好像有些委屈,嘟囔了兩聲,為表誠意,隻好將包子遞到唇邊,大大地咬了一口。
華胥憬說不上是滿意還是不滿意,冷冷地看他一眼,轉身先走。
汝嫣雋湊過來,撓著後腦杓,大惑不解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實在不知道他在想什麽,隻好隨便挑了個話題,“秋哥……你真厲害,這就把少將軍哄好了?”
謝逢秋不在狀態,下意識回了一句:“什麽?”
汝嫣雋道:“……你這就忘了?你剛剛還說要哄少將軍的。”
謝逢秋後知後覺地回過味來,咽下嘴裡的食物殘渣,不敢置信:“……哄好了?”
汝嫣雋下頜一點,“不是還給你買包子了麽?”
謝逢秋低頭看了一眼,慢吞吞道:“一個包子,能說明什麽……”
汝嫣雋露出一個“你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表情,朝他攤開手,“你看我有這種待遇麽?想要什麽給買什麽?”
謝逢秋愣了一下,低頭盯著咬了一半的包子,忽然意識到什麽,大為警惕地往邊上一挪,防備道:“別惦記,想吃自己去買!”
汝嫣雋平靜的神情頓時龜裂:“……這話你說得良心不會痛嗎?我的所有銀子,可都上繳給少將軍,被他花在你身上了,而且,不好意思,我不愛吃包子。”
謝逢秋一邊盯著他,一邊又咬了一口,含糊道:“那誰知道呢……”
汝嫣雋忍了又忍,實在沒忍住,給他翻了個大白眼。
雖心下無語,但明顯能看出來謝逢秋的狀態好多了,於是他覷著神色,趁熱打鐵,試探著問:“秋哥,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啊?”
“……大人的事情,小朋友不要管。”
他利落地回了一句。
汝嫣雋:“……”
小朋友個錘子。
顯然長使大人不想多談這個問題,他歎了口氣,也不好再追問下去,隨口扯了兩句其他的,兩人匆匆趕上華胥憬的腳步。
江南水鄉,淮河兩岸,出名的除了秀麗的杏花微雨,還有華燈初上蜿蜒了一整條街的銷金窟和溫柔鄉。
此地富庶,尋歡作樂正是常見,無論男女,但凡踏進了這條長街,必能有所得。且不論喧聲震天的牌館和賭坊,越往裡走,越容易教人別不開眼、離不開身,故此地在那些正經百姓眼中,亦有諢名一個——‘沼澤街’。
華胥憬站在街口,遞給汝嫣雋一塊巴掌大的符牌。
“交給你一個任務,”他冷淡道:“此地開外二十余裡,有薑氏仙府一座,你拿著這塊執法閣的符牌,就說是執行委派,若是他們察覺不對,不願配合,就直言是華胥憬讓你去的。”
“好的,”汝嫣雋吃了一驚,雙手捧過,而後才鄭重問道:“我要做什麽?求援嗎?要多少人呢?”
華胥憬淡淡道:“……不求援,你告訴管事的人,華胥少將軍流落在外,武功盡失,生活淒慘……隨便你怎麽說,能打動他們就行。”
“……然、然後呢?”
“然後?”少將軍眉梢一挑,冠冕堂皇:“要錢啊!”
汝嫣雋:“……”
他走後,謝逢秋環胸靠著身旁的大樹,陰陽怪氣地笑了起來:“少將軍跟薑少主,關系可真好啊……事事都能找他幫忙。”
華胥憬冷眼一瞥他:“發什麽神經?我要是跟他關系好,至於‘武功盡失,流落在外’?他早年便喜歡找我麻煩,這幾年更是變本加厲,我恨不得躲得遠遠的,少說這種風涼話。”
謝逢秋扯著嘴角想:他那是喜歡你才找你麻煩!真是根不解風情的活木頭!
他心下想得紛雜,嘴裡卻輕描淡寫地跳過了這個話題,道:“所以?我們來這裡做什麽?我可是一點魔氣都感覺不到,別又白跑一趟。”
“魔骨要是這點隱藏能力都沒有,早就被人抽了。”華胥憬隨意地說著,聽者卻聽入了心臟,某處軟肉被狠狠一揪,他看著眼前人毫無波瀾的側臉,平息了十多年的憎怨忽然又翻滾了起來。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