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的對。”
更令人驚詫的,當屬汝嫣,若以上二者還不能完全代表家族的話,本尊到場的汝嫣家主,說出口的話分量便足多了,她遺世獨立地坐在上首,直到華胥燁說完,才同樣道了三個字:“我支持。”
於是,這兩位魔族的結局,便不太好拍板了。
當晚,無數人夜不能寐,輾轉反側,本以為此番狀況會膠著許久,不曾想第二日商討之際,好幾位原先嚷嚷著要以命抵命的仙門代表,忽然吃錯了藥般,堅定不移地改了口,各自有各自的理由,但表達的都是同一個意思。
“我覺得薑少主說得有道理。”
“華胥家鎮守封魔疆,連他們都能放下仇恨,我等有何顏面說這話?”
“汝嫣家主算無遺策,定有更好的盤算,我相信她!”
上首的汝嫣舒露出一個平淡的笑容。
然則,他們的態度鮮明,反方的意見也十分振聾發聵,歸根結底,此事已經不僅是兩個人的生死問題了,他們還被迫背負著,在杏花村一戰中喪命的所有修士的親人的苦恨。
“阿衍死在那群魔人的手中,此事不能善了。”程衍的表哥紅著眼眶,咬牙道:“總得有一個人,黃泉路上去給他道歉!我絕不同意放過他們!”
他一開口,薑兮都不好多言。
人族修士死傷過半,其中最令人可惜的,便是程家小公子的,據說那一劍穿胸而過,半點沒留情,程小公子當場殞命。
他本桀驁少年郎,該有漫長時光,意氣風發,仗劍人間。
可惜,他死在了這年的冬天。
於是爭論便又膠著起來,到最後,判決已經超出了所有人的掌控。無論正方反方,支持不支持,都只能從彼此堅決的態度中挑出一個小心翼翼的平衡點。
畢竟有些苦痛,絕非人為可以撫平。
洞中無日月,神曄那日一走,便再沒來過,謝逢秋每日百無聊賴又忐忑不安地等待著,杏花村的事究竟結果如何,他也不知,也沒有人找上門來,像薑兮那樣嘲諷兩句,邀月的後山安靜得叫他生出一種外界好像已經把他遺忘的錯覺。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他心裡十分清楚。
薑兮帶著族人踩破厚厚雪層上山來的時候,謝逢秋正撚著右手手腕上的鏈子,翻來覆去地轉動著,他也不知為何,心中越是恐慌,越是不安的時刻,便越喜歡撥弄這枚琉璃蓮,好似從那冰涼如玉的觸感中,能摸到另一個人的體溫——即使那個人冷漠無情,很有可能已經放棄了他。
腳步聲漸漸從洞口傳來,愈發的近,他轉動鏈子的速度越來越快,細長的銀鏈在腕上勒出一道道泣血的紅痕。
薑兮進來時,看到的便是這自虐又辣眼睛的一幕。
若說何事能讓這位薑氏少主萬分惱怒,那必定要與華胥扯上點關系,譬如謝逢秋這枚琉璃蓮,那真是一惹一個準,他站在入口,還未靠近,便被謝逢秋氣得一股子怨氣直衝天靈蓋,於是原本還有些不忍的心情驟然變成了活該!
“你倒是悠閑。”他哼笑一聲,不冷不熱地說道:“外面都吵翻天了,多少人愁白了頭,就因為你這麽個窩囊東西……”
“……杏花村怎麽樣了?”
謝逢秋忽然打斷他。
他或許是忍耐了很久,實在忍不住問出了這句話,即使低垂著頭,即使渾身喪氣,也掩蓋不了言語間那點些微的期待,他期待著,此事或許像神曄說的那樣,還有轉機。
薑兮靜了片刻。
一室寂靜中,他那些想好的譏諷、挖苦、擠兌,忽然就無影無蹤,他莫名感到心口一窒,卻不是為謝逢秋,而是為在那場血戰中離去的無數條性命。
他涼薄一笑,莫名其妙地開口道:“程衍死了,你知道麽?”
……?
謝逢秋當然不知道,他若是知道,便也會知道杏花村無人生還的消息,怕便不會如此淡定了。
他茫然地“啊”了一聲,先是對這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話感到疑惑,而後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話中的意味,愣愣地想了片刻,忽然怔忡——程衍死了?怎麽死了?為何會死?
他對後者的記憶,還停留在那日黃昏那個有些奇怪的溫柔側臉裡,以及那個擲地有聲的“好”字,程衍不算他的好友,卻也是入院便相識諸多羈絆的故交,他看不到外面的滔天波浪,看不到旁人的可惜可歎,只知道前幾日還活生生的人,無論如何也無法和死亡聯系在一起。
“開什麽玩笑?”他下意識道。
作者有話要說: 程衍的死,是我早就想好的,是為了為之後的一些情節做鋪墊,但我覺得我這裡沒處理好(躺平任嘲)
最近搬家事情比較多,更新照舊,但評論就暫時不回啦~
第65章 動蕩:隆冬謊言
薑兮驟然暴怒:“開玩笑,我為何要拿別人的生死開玩笑!謝逢秋,你覺得很可笑嗎?!”
謝逢秋從他疾聲厲色的憤怒中覺出些什麽,漸漸不再言語,混沌的思緒被迫接納著這些雜亂無序如驚雷般的信息量。
程衍死了?為何會死?他不是奉命去圍剿杏花村了麽?誰殺了他?誰能殺了他?……
石洞內冰冷空寂,他渾渾噩噩地困在這片狹小天地中,這些時日隻覺得頭腦越來越不清醒,有時不分日夜地昏睡,驚醒過來頭疼欲裂,不知道究竟是發熱還是其他,可他心事纏身,疏於顧自,也懶得去和他人抱怨,近乎自暴自棄地讓自己陷身於暗沉雜亂的世界中,也不知到底是想苦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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