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身的刹那,謝逢秋余光掃到濕噠噠地從水裡爬出來的柳如嫣,她站在池塘邊上,看著他們的方向神情猶豫,在追與不追之間遲疑掙扎。
假山這條暗道不比地底下那條,顯然年歲久了,空氣潮濕悶熱,還帶著常年不見天日的霉味,謝逢秋被當成沙包一樣抗在某人肩上,雖說這位速度飛快腳步平穩,並沒有很強的顛簸感,可他還是要被膈吐了。
“……將軍,大將軍。”他頭昏腦漲地出聲,剛才還廢話一籮筐的謝大爺仿佛被人抽幹了精血,趴在華胥憬肩上,虛弱得近乎氣若遊絲:“打個商量,把你肩上的肩甲摘了行不行?再讓它跟我的腹部親密接觸一會兒,我可能會死的。”
華胥憬權當他在放屁:“再廢話,我親自送你上路。”
謝逢秋痛苦地□□起來:“華胥憬,做人不能太過分,我真的要死掉了,我會吐你身上的……”
華胥憬冷酷無情:“華胥家的人,頭可斷,血可流,肩甲不能卸!”
“……”
不知為何,他說完這句話,咿咿呀呀叫喚著的謝逢秋忽然詭異地沉默了一陣。
但也僅僅是一陣,很快他又繼續無理取鬧:“我不管!今天你要不卸這肩甲,我絕不在你肩上呆著,有它沒我,有我沒它!”
華胥憬毫不猶豫地把他一扔。
汝嫣雋被砸了個措手不及,腿肚子完全沒找到重心,抽筋似地哆嗦了兩下,筆直地跪下了,連帶著從天而降的大秤砣也從手裡滾了出去,跟木樁子一樣在地上灰頭土臉地滾了兩圈,謝逢秋憤怒地抬頭,用眼神聲色俱厲地譴責某人:“華胥憬,你還是人嗎?!”
第12章 破曉:新時代
照現在的情況來看,華胥憬覺得不當人也挺好。
謝逢秋好多年沒這麽窩囊過了,氣得一腦門火,可他就著微弱的光線,盯著華胥憬那張眉眼渾然如天神鐫刻般的臉龐,又莫名其妙地壓了下來,皺著眉頭沉默了好半晌,才泄氣般地道:“不解就不解……那換個姿勢,背的行不行?”
圍觀的汝嫣雋看似面無波瀾,實則心裡一瞬間呼嘯過一大堆百味雜陳的想法——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秋哥剛剛的語氣了帶著一點點撒嬌的意味。
謝逢秋動彈不得,維持著落下時的扭曲姿勢橫躺在地上,努力歪著腦袋看向華胥憬,後者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半晌才沒什麽情緒地蹲下身來,同時警告道:“再鬧騰我就不管你了。”
汝嫣將火折子咬在嘴裡,幫忙將這位大爺扶到少將軍的背上,謝逢秋下巴磕著冷硬的肩甲,聲音悶悶的:“快走,琵琶精追上來了。”
少將軍的身體素質明顯比某位書生好得多,不管是扛還是背都輕松得恍若無物,汝嫣雋簡直要服了那位摳腳姑娘了:“何必呢?我們都撤了,幹嘛非得不依不饒……秋哥,她到哪兒了?”
謝逢秋還沒回話,華胥憬徑直接過話頭:“……不遠了,她速度很快。”
一句話沒說完,他腳步又快了些許,幾乎是擦著地面飄過去的,汝嫣雋跟得有點吃力,可他看了看前者背著的在他眼中跟秤砣似的秋哥,實在不好意思再給少將軍增添負擔。隻得咬了咬牙,勉力跟上。
甬道中段建造得像山路十八彎,走幾步就有一個大轉向,華胥憬反應靈敏,速度極快,總能踩著甬道的邊緣維持好重心,好歹沒一頭撞到牆上,令人驚詫的是,緊跟在後面的摳腳姑娘也因為這大起大落的走勢而稍微被減緩了速度。
謝逢秋喃喃:“看來她是真的對這兒不熟……”
華胥憬悶頭走著,聞言稍微側頭看了他一眼,謝逢秋趴在他背上,側臉離得極近,他這一動彈,鼻尖幾乎是蹭著對方的臉頰掃過,謝逢秋下意識往後一仰。
華胥憬停下腳步,不走了。
“……你能動?”
謝逢秋暗道壞了,反應過激露餡了。
他心緒百轉千回,可臉上仍是雲淡風輕,睜眼說瞎話:“沒有,你看錯了。”
“你當我傻嗎?”華胥憬側著的半張臉冷冷淡淡的,說話的聲音沒什麽情緒。
謝逢秋暗忖,我倒是希望你傻一點。
汝嫣雋落後了一點,此時才追上來,靠著牆歇了會兒,才喘著粗氣道:“怎麽了?摳腳姑娘放棄了?不用跑了?”
他的視線在兩人之間掃來掃去,敏銳地察覺到了風雨欲來的前兆。
謝逢秋動了動微麻的胳膊,終於歎了口氣:“我沒騙你,是不能動……但小幅度的活動還是可以的。”
頓了頓,他又道:“放我下來吧,我跟那琵琶精談談。”
汝嫣雋縱使察言觀色能力過人,可擇去了前因後果也是雲裡霧裡,他忍不住打斷:“不是,少將軍,這是怎麽了?秋哥要談判?談什麽?我們有什麽把柄在她手裡嗎?”
他一大堆問題車軲轆一樣拋出來,華胥憬沒辦法回答他,因為他也不知道謝逢秋這樣做的理由,但他現在心情不太美妙,誰也不想理,所以依言把謝逢秋放下來後,便悶不吭聲地靠著牆根歇息,一臉的生人勿進。
沒有黑影控制他的行為,謝逢秋站立不穩,左右晃了兩下,直到汝嫣雋看不過眼,小心翼翼地攙上他的胳膊,同時壓低聲音道:“秋哥,你怎麽招惹少將軍了?”
謝逢秋動了動手腕,倒是直言不諱:“我欺騙了他,傷了他的心。”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