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絲毫沒有受製於人的自覺,自清醒後便一直嘴碎,臉上還掛著淡淡的笑,好像不是被抓了,只是出門春了個遊,也不擔心惹怒這裡的主人,他自己怎麽高興怎麽來,柳如嫣好幾次懷疑他扮豬吃虎,可推門一看,他又確實跟僵屍一樣被黑暗裹挾在原地,連手指頭都動彈不得,渾身上下只有一張嘴叭叭叭。
柳如嫣手指一頓,拈開薄紗與黑暗中的謝逢秋對上視線,面無表情:“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謝逢秋這時才收回靈力,周遭的聲音霎時清明起來,他沒聽到柳如嫣說了什麽,張嘴就是胡謅:“人們總是很容易對感興趣的事情報以莫名的自信,但興趣不是特長,朋友,你要清醒一點,那其實並不是你擅長的事情。”
柳如嫣:“……你覺得殺人不是我擅長的事?”
謝逢秋立即意識到自己回錯嘴了,他想了想,決定死不悔改:“在你殺我之前,我想先宣讀一下我的遺言。”
柳如嫣毫不猶豫地轉過身去。
她覺得抓這人真是個錯誤的決定,三個人,她點怎麽就這麽背,抽中了最討嫌的這個呢?
謝逢秋嫌棄她彈琵琶魔音灌耳,她也嫌棄對方喋喋不休。這兩個人彼此禍害,但凡來第三個人,都得折壽十年。
柳如嫣心情不美妙,也歇了演奏琵琶的念頭,撩開薄紗足尖一點,飄飄然點水而過,很快便不見了蹤影。
她走後,謝逢秋就著這個僵立的姿勢,靠牆假寐起來。
他吃準柳如嫣不會殺他,所以為所欲為,但他暫時也不能掙脫,只能將局面僵持著。
……
而此刻,他口中的那兩位好兄弟,正同他一樣,身陷囹圄。
汝嫣雋看著四面八方圍上來的黑影,慌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勉強定了定神,往華胥憬身邊湊,“少少少將軍,它們好像能控制人的行為……我們怎麽辦?”
一刻鍾以前,他腳步慢了一點,被黑影鑽了個空子,那些東西跟水一樣裹住他的全身,然後汝嫣雋就覺得手和腳都不是自己的了,就跟被人操縱的木偶似的,僵硬地往一個方向走,唯一還能動彈的嘴撕心裂肺地叫喚:“少將軍!救命!!!”
華胥憬從巷子裡鑽出來,伸手掐了個印,將他從黑影的魔爪之下解救出來,而後兩人繞著巷子跑了兩三圈,就成了現在四面楚歌的情境。
汝嫣雋哆嗦著說完,又想起另一樁事,“……那個小乞丐呢?他怎麽不見了?”
華胥憬轉頭掃了兩眼,冷淡道:“先脫身。”
汝嫣雋連連點頭,只見他家少將軍兩手相疊,結印的速度眼花繚亂,而後他利落地轉了個身,猛地將手掌貼在地面上。
“往大街跑!”
話剛落音,地面掀起一陣旋風,青石地板寸寸碎裂,裹挾著勁力將黑影連根拔起,小巷霎時間跟經歷了一次世界大戰似的,碎石瓦礫群魔亂舞,汝嫣雋瞄準時機,朝他家少將軍強打開的那條路上,撒腿就跑!
巷子兩側屋舍林立,陰影遍布,影子所及的地方,都是它們的主場,汝嫣雋踩著光影邊緣走,盡量減少可攻擊面積,經過分叉路口,正要拐道的時候,後領忽然被人一把提起。
腳下粘稠的正要繞腿而上的黑色霎時斷了目標,華胥憬速度比他快得多,足不沾地眨眼間便竄出了五六米遠。
“少將軍,大街!”
看見大街的那一刹,汝嫣雋瞬間明白了他的用意,平坦的地面被日頭曬得熾熱滾燙,寬度足以讓幾輛馬車並駕齊驅,除了街道兩側淡淡的陰影,留下了一大片未被遮擋的區域!
沒有遮擋,就沒有影子!
汝嫣雋大喜過望,華胥憬順勢松開他的後領,又朝後方扔了個法印。
“活下來了,感謝天,感謝地,感謝命運給了我繼續活著的權利……”
汝嫣雋站在大街中央,吭哧吭哧地喘著氣。嘴裡念念有詞,把他能想到的都感謝了個遍。
汝嫣家的人普遍體虛,他年紀小,身體的端倪尚未顯露,但也遠遠不及華胥憬這類常年領兵作戰的非人類,謝逢秋有句話還真沒說錯,論體質而言,他跟那些書院裡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書生沒什麽兩樣。剛才那一番追擊,要去了他半條老命。
撐著膝蓋緩了好半會兒,他直起腰來,轉頭去看他的救命恩人,“少將軍,這些東西是妖怪嗎?能力的涵蓋范圍怎麽會這麽強……”
一個強字還沒說完,他的救命恩人甩手就送了他一柄寒光凌凌的匕首,汝嫣雋聲音卡在喉嚨裡,目瞪口呆地看著那柄向他飛來的利器。
“鏗——”
匕首筆直地插入他身後的三寸之地,利落地將一隻黑影凝成的手一分為二,斷成兩半的黑手不甘地蠕動兩下,化成黑水隱沒在地面裡。
“……”
華胥憬面色冷淡地朝他走來,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個智障,“你是鬼嗎?你沒有影子嗎?”
汝嫣雋這才恍然反應過來,二話不說撒腿就要跑。
華胥憬提著他的後領子將他拖回來。
“少將軍,你別拉著我,我跑得沒你快,不是我不講義氣,待會兒我要是被抓了不是還得麻煩您來救我……”汝嫣雋有些焦急地說道。
華胥憬面無表情,指了指天,“不用跑了。”
汝嫣雋順著他的指尖望過去,熱烈的日頭不知何時被厚厚的雲層籠住了,一下子從晴天變成了陰天,沒了光線,兩人身後的陰影眨眼間就淡了下去,影子幾乎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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