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胥不答話,他便自顧自地在他身邊坐下,不遠處柳修竹嘰嘰咕咕地叫嚷著,徐應明正試圖讓他平靜。
“放我過去,我要去神仙哥哥身邊!”
“柳少爺,那邊真的很危險……”
“不怕不怕,神仙哥哥會保護我,我要去找神仙哥哥!”
“你想多了,謝學子瘋起來他不一定攔得住的……”
“神仙哥哥,神仙哥哥,我喜歡神仙哥哥!我要娶他當我的娘子!”
“噢天哪,你最好收回這句話。”
“娘子……娘子!嘿嘿!娘子!我喜歡——唔!”
徐應明殘忍地捂住了他的嘴,歉疚地回過頭來,“沒事,你們繼續,我會解決好他的。”
“……”
他那語氣更像是把他就地掩埋,殺人滅口。
華胥擰緊了竹筒的蓋子,淡淡道:“讓他過來吧。”
“華胥,你——”
最先抗議的肯定是謝逢秋,可華胥不理不睬,權當他是空氣,他便隻好以凶狠的眼神怒瞪著柳修竹,試圖讓他知難而退。
柳修竹眼裡全是他的神仙哥哥,哪裡還管得了這個智障,連余光都沒有分給他一點,屁顛屁顛地湊近,嘴裡喚道:“神仙哥哥,你跟我回家吧,我把我的小蝴蝶都給你,你當我娘子好——”
“不好”兩個字還沒有說出口,華胥平靜地用劍柄抵住了他的胸口,阻止他前進的步伐。
“很感謝你的抬愛,”他站起來,目光冷凝,語氣毫無起伏,像是在陳述一個沒有爭議的事實,“但我不喜歡男人,小少爺不必在我身上花心思了。你以後會遇到很好的人,那不是我。”
華胥說罷,也不理會眾人是什麽反應,拎起手邊的布包,率先離開。
回柳宅的路上,謝逢秋內心煎熬,掙扎了一遍又一遍,最終還是扯出個有些乾澀的笑容,小心道:“為了擺脫那二傻子,也沒必要特意說這種話,萬一以後……”
“哪種話?”華胥微微皺眉,側目看了他一眼,道:“我本來就不喜歡男人,沒什麽萬一,說清楚了最好,免得他在我身上下無謂的功夫。”
猶如一盆涼水從頭澆到尾,渾身上下都涼透了。
謝逢秋再也維持不住那苦澀的笑容,垮下臉來,陷入沉默。
這些時日,他想了很多,他總是在琢磨,自己對華胥究竟是什麽感覺?
看見他便想笑,看不見他就發愁,離得遠了心情不暢,離得近了呼吸不暢。總是忍不住往他身邊蹭,可是若蹭到什麽不該蹭的,難受的還是自己。
某些感情發酵得一日比一日厲害,卻總是隔著一層若有若無的薄紗,他從未真正確立過自己的心意,卻從不反感它日漸膨脹,相反,他還有些樂在其中。
許是內心隱隱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不要再去深究了,若真的把所有事情都想清楚了,就一定能承受麽?他像一隻縮在土裡的小鵪鶉,貪婪地享受著這偷來的歲月靜好和片刻余溫,想著一日不琢磨透,他就一日還能繼續粘著華胥。
可所有的夢,那些小心翼翼的維系,都在方才碎了個徹底,這個人那樣篤定地說:“我不喜歡男人,沒有萬一。”
而他難過的想:我好像喜歡你,這該如何是好呢?
他終於不得不直視自己的內心,去承認這樣一個對他來說歡喜甜蜜的事實,可惜卻是在這樣難堪的時候。
還沒開始暗戀,就先失戀了,真糟糕。
柳修竹被平安無恙地送回了柳宅,柳家二老高興得熱淚盈眶。
彩屏鎮事了,三人便準備啟程回書院,辭別之際,剛巧碰上百姓們自發組織的為徐道長舉行的追悼隊伍,華胥沒將徐道長的真實身份告知,為他保留了最後的體面,百姓們不知原委,便自發將徐道長的死歸結於除魔一事上,存著感恩地給他辦了個追悼會,流程簡陋,但鎮上基本家家戶戶都派了人參加。
華胥看著漸漸遠去的隊伍,想起了暗袋中的骨灰,微微閉起了眼。
——願死於他劍下的靈魂,無論人魔,皆能回歸故土,早登極樂。
“走吧。”
寂靜的官道上,忽然有馬蹄篤篤而起。
昨夜剛下過一場秋雨,地面潮濕,空氣中遍布著寒涼的水汽,城門口有零散小販支著早點攤子,三匹遒勁的馬匹轉瞬間呼嘯而過,剛出爐的大饅頭立即被泥點子澆了個透心涼。
小販大罵:“不長眼睛啊?!大清早趕這麽急投胎啊!好好的饅頭都讓你們糟蹋了,什麽爛眼瞎的玩意兒……”
他罵罵咧咧著,話沒說完,一匹高頭大馬溜達著折返,他抬頭一看,一位白衣翩翩的俊美少年郎正端坐馬上,衣著考究,墨發如瀑,負著一把平平無奇的長劍,標準的修士打扮,他冷冷地俾睨著他,抬起削尖般的手指,微微傾身,將一片做工精細的金葉子擲在了他的面前。
“我全買了。”
小販雙手捧起那片金葉子,當即一喜,暗道發財了發財了,連連疊聲道:“好嘞,好嘞!我將乾淨的給仙長挑揀出來包上……這還熱乎著呢,您小心燙啊!”
白衣少年郎將包的嚴實的油紙包接了,卻不走。
小販諂媚地笑著,搓著手問道:“仙長,您……還有事麽?”
“有,”少年毫不猶豫地應聲,平靜道:“你還沒找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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