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玉雕實在做得小巧生動,提燈一連幾日愛不釋手。
這晚謝九樓和楚空遙正在帳子裡商議尋找鼉圍的事,提燈盤腿坐在幾案另一邊搗鼓那個小玉雕,白斷雨手裡抓著把地瓜乾,一邊啃一邊進來瞎轉悠。
提燈先是聞著了甜味兒,余光瞥見來人是白斷雨,一扭脖子,更往裡坐了些。
白斷雨看在眼裡,也一甩頭髮“切”了一聲。
楚空遙眯了眯眼:“你成天從哪兒搞的這些東西?兩百來歲的人了,還跳不出那點五谷輪回。”
“你管我。”白斷雨腿一提,踩著椅子邊坐下去,眼珠子掃了一遭提燈,恍惚一怔。
這背影,竟是有些熟悉。
他正凝目看著,忽被楚空遙打斷:“看什麽?”
白斷雨驀地搖了搖頭:“沒什麽。”
這麽一來,那點縹緲的熟悉感隨之煙消雲散。
嚼著地瓜乾,白斷雨又在沒話找話:“說起來,不止這些五谷輪回裡的寶貝,舉凡是稀奇的,有意思的,掘地八尺,我白斷雨都能找出來。”
說著就衝提燈挑眉,眼底滿是耀武揚威。
提燈瞪了他一眼,徹底把頭轉過去,留個後腦杓對著白斷雨。
“你又掘著哪門子買賣了?”楚空遙幫謝九樓查著卷軸,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回嘴。
“不告訴你。”白斷雨嘿嘿一笑,身子一調,兩腿並起來掛在一邊扶手上,整個人窩進椅子裡,故意衝提燈大聲道,“謔!可是好大個寶貝!打不贏撞不破,誰遇上都得弄個頭破血流!這不,我才一發現,眼下營裡的人都在往那兒湊熱鬧,就圖開個眼界!”
提燈耳朵尖慢慢豎起來。
謝九樓和楚空遙知道白斷雨是個慣愛把一分說成八分的性子,都隻笑笑,沒有放在心上,既見著提燈很感興趣,索性給了提燈一個台階:“提燈,你在這兒坐久了,要不要出去逛逛?”
提燈一轉頭,兩眼發亮:“嗯!”
這會兒天已徹底黑了下來,雖說是二月,最近卻襲來最後一場倒春寒,前幾日還明媚的天兒漸漸又冷下來。
夜也還長,提燈出了營帳,一路上除了巡查衛果真沒見幾個士兵,想來真如白斷雨所說,都擠在寶貝那兒湊個熱鬧。
軍營駐扎的地界不大點,提燈尋著嘈雜聲沿路找去,很快便見著極僻靜的一處,在不顯眼的角落裡,離普通營帳稍遠些的位置,竟還搭著個帳篷。此時帳篷外熙熙攘攘盡是人影,有幾個執著火把,卻照不出裡頭東西的模樣。
提燈停住腳,猶豫了片刻。
這塊地方,謝九樓曾同他叮囑過,不要靠近。
他站在原地,四顧回首,又墊了墊腳,企圖能窺探到那營帳裡寶貝的一點面貌,奈何人群擁擠,實在瞧不到。
提燈盯著腳尖琢磨:既然九爺都讓他來了,那兒又那麽多人,今晚過去看看,當是不會有事的。
想著,他便踏了出去。
提燈走得愈發雀躍,不由得便加快了步子,趕到人群外,遊魚似的,逮著縫隙就往裡鑽,擠得滿頭汗,終於擠到了前邊。
他揚著眉毛往裡眺,視線越過前頭幾人的肩頸,可算見著了裡頭全貌。
隻一眼,他便定在當場,手腳發涼,如墜冰窟般一動不動。
提燈忘記了呼吸,刺痛感從頭皮一路蔓延到全身,最後他僵著身板,逃難一般退了出去,跑向眾人身後那片漆黑的老木林子裡。
那邊謝九樓看卷軸看得眼酸,休息的當頭,想起來才問:“老頭子,你說你見著的那寶貝,到底是什麽?”
“籠子啊,”白斷雨拋起最後一點地瓜乾的角末用嘴接著,“不曉得誰藏的,也沒關人。得到我腰那麽高的一大籠子。”
第64章
提燈不知跑了多久,四周除了黑壓壓的樹影已看不見一絲光亮。他隨手一摸,摸到棵老樹,便停了步子,傾斜身體往樹乾上一倒,頭腦昏沉沉地偏靠過去。
這林子想是經年少有人至,他一路踩著極厚的陳泥和樹葉,這會子停下來,連帶著踩在泥土和枯枝上的聲音也停了下來。
提燈喘息粗重,耳邊嗡嗡直響。濕冷的夜風劃過他後頸脖子,往衣裳裡一灌,黏糊糊貼到背上,涼得他後腦那根筋突突地痛。
他又想起營帳裡那個籠子。當時他身後的士兵拿著火把,他借著火把的光暈往裡看,那籠子也被照得發紅發亮,像在熔爐裡似的。
他常年坐的那個地方,還留著斑斑血跡。那些血跡是洗不掉的。他年複一年,日複一日坐在那裡流血,血跡把那塊地方染了一層又一層,早融進了那幾根鐵欄,成了籠子的一部分。
就像那個籠子,也成了他的一部分。
提燈上氣不接下氣地喘息著,好像靠在樹下休息,卻越休越累,耳邊的呼吸聲一聲接著一聲,一口氣還沒吐完,他又聽見另一聲。
他猛地繃緊脊背。
這裡有另一個人。
不過瞬息,一股強硬的力道從他身後撲上來,提燈猝不及防被推過身,一頭撞向樹乾,接著便有一副寬大的身軀在後頭死死壓住他,沉沉喘著粗氣,伸手就繞到前頭扒他的褲頭。
“他娘的等了那麽久,終於給老子等到了!”那人一面急吼吼在他後背和肩頸上亂啃,一面壓著他亂罵,下頭沒幾時便硬邦邦抵著提燈大腿,“在九爺那兒日子過得舒坦壞了吧?啊?!老子一來就給瞄上的,硬是讓他謝九樓給截了胡!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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