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頂紅說:“賣什麽玄機?我看不懂。”
提燈方念出那幾行字來:“如是我聞。神佛兩面,眾生千面。千面一象,一象眾生。眾生萬象,是以,觀音無相。”
楚空遙不知想到什麽,忽道:“聽聞無相觀音有面鏡子,平日藏匿於永淨世歸墟處,那地方叫無境之境,沒有時間,沒有空間,但到了那裡,有那面鏡子,就能通曉外界萬物的運行,縱觀娑婆永淨二世,遍查古今,猶如日月時刻監看著每一個生靈。所以他們說,那面鏡子,是無相第三隻眼睛。”
“奇了怪了,”鶴頂紅道,“無相又沒有模樣,何來的眼睛?”
“今兒你倒是聰明了一回。”楚空遙調侃完,拿手往萬象齋右前方空出來一個人的缺口指道,“那個位置,是觀音座下第一大護法,赤練聖手站的。”
鶴頂紅懶得跟他計較:“那扮演聖手的人呢?一個不來,總該有另一個頂上,如此空著,未免不體面。”
“那位置是特意空出來的。”楚空遙解釋,“無相本為一滴甘露,娑婆亦非一日而成。當年笙鬘佛的怨氣與玄氣在天地之間造出一片混沌,那便是娑婆前身。混沌之中,妖魔亂出。無相以無形無狀之態遊走其間,斬殺無數邪祟。一次功成回去時,竟不小心帶了粒泥點子到永淨世。泥點子本是死物,興許無相一身靈氣過盛,帶久了,便叫它也跟著活過來。活麽,先是有命,知生死,再是有五感,通情欲。那泥點子在無相身邊年生過久,竟也能思能感,漸漸就打起無相的主意。”
楚空遙還欲再講,熙熙人群中,迎面鑽過來一個毛頭小子,勾著腦袋,不長眼似的,一頭栽在謝九樓身上,把他撞得往前一傾。
謝九樓忙站穩,剛回頭,就見那小子點頭哈腰地賠禮道歉,一個勁兒說著“見諒”,隻腦袋始終不肯抬起來,做小伏低的,就差把頭往地上磕了。
等他道完歉,謝九樓也不惱,輕輕抓住這小子胳膊,俯身下去,隻用二人聽得見的聲音問:“要我見諒你撞了我,還是見諒你偷我錢?”
對方身體一僵。
謝九樓隨即探手從這人腰間抓回自己的錢袋子,垂眼笑道:“舌下藏刀,割人錢袋。下九流都憚用的伎倆,你小小年紀,跟誰學的?”
對方埋頭不語。須臾,緩緩抬頭。
謝九樓臉色一變:“是你。”
第23章
第七歌將指尖夾著的那柄不過指節大小、極薄極鋒利的刀片放入嘴中,藏回舌根底下,衝謝九樓咧嘴一笑:“爺,又見面了。”
“誰跟你稱爺?”謝九樓一把甩開她,想著她昨日拿提燈做人質的場景仍氣得牙癢,眼下卻沒事兒人一樣同他嬉皮笑臉,便更瞧不起了,“祁國境內,偷盜者,依律斷一手,再送去枯天谷做一輩子苦役。你要不想去填那永遠填不平的望蒼海,就立刻滾蛋。”
第七歌低眉順眼:“立刻就滾……立刻就滾……”
正與謝九樓擦身而過時,她忽一轉身,眸光一沉,陰惻惻道:“憑你是誰,也敢讓老子手走白活!呼喝我這個青天鬼,你那張嘴還不夠格!”
說著便手過雙唇,取出舌下薄刃,直直刺向謝九樓兜著錢袋那隻手。
豈料瞬息之間,第七歌余光只見對方從自己身側閃成殘影,待要回身,脖子已被謝九樓自身後扣住。她抓著橫亙在喉下那隻胳膊,欲借力蹬腿旋扭過頭再脫身而出,謝九樓卻搶先一步,抓住第七歌肩頭將臂一繞,在她趁機面向自己時用力一推,對方便捂著心口仰倒在地,頓時要起,卻氣息凝滯,暫不能了。
原本擁擠的人群因著這二人打架竟自動讓了一片出來,提燈早前一直看著蓮座上的觀音發神,到莫名被推搡著隨人流退開時才注意身後發生了什麽。
第七歌喘著氣,喉中腥甜味直往上湧,惡惡瞪著謝九樓:“穹刃?”
——穹刃,便是刃者中功力僅次於最頂尖者的四級刃。
玄門分三路玄道,即刃、格、鞘三者,刃者善攻擊,多為將星,七殺、破軍、貪狼主命格局;鞘者善防禦,同級之中最克刃者,若二者狹路相逢,多為刃敗;格者為世間最稀有的玄道,雖不善防禦或攻擊,卻能以念力控制鞘者,同級間遇刃則敗,遇鞘則成,故格者為求自保,總會想盡辦法遍尋天下鞘者納入自己門下。其間格者多數天醫入命,在醫道或毒道天賦異稟,至強者什麽能讓妖魔繞道,秉性亦少有不極端的。
而無論是哪一路玄者,修為均是五個境界:一級為脈,二級為築,三級為頂,四級為穹,五級無論是刃格鞘中哪種,皆為“突天”。尋常人的骨珠呈泥灰色,渾濁不堪,玄者則境界越高,骨珠越透亮,至突天境,骨珠便能與肉身分開獨存。
突天者,每一百年赴登鏡台比試。最後的勝者,直入永淨世成神。
謝九樓本是四級刃者,平日刻意隱藏自己玄息,若非同級或更高一級的玄者根本無法察覺他的境界,如今第七歌迅速反應了過來,是謝九樓刻意為之,不再收斂。
“現在夠格了麽?”他冷眼道,“當真要我擰你去官府,治個偷盜的罪名?”
“我可沒有偷。”第七歌捂著傷處邪笑,“我那是搶劫!”
“大祁律法,搶劫者,斷雙手!”
“呸!大你爺爺的祁!”第七歌忽惡狠狠高喝,“我看你是屁眼子賣多了當腦袋使!滿桌蝣蠻子圍著中原還沒吃肉,你祁國算什麽東西,就想摸邊上桌!腳還沒踏進來呢,就拿祁法治人了!做你的春秋大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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